田园女人的幸福生活

额角疼得钻心，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往太阳穴里捅，一下一下，疼得人首抽气。

林小雅是被这疼拽回意识的。

先是额头的剧痛，接着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酸得骨头缝里都发紧。

还有屁股底下那感觉——湿乎乎、黏糊糊的，凉得渗人，不知道沾了些什么玩意儿。

耳朵里也不安静，嗡嗡响着，还裹着个老妇人的声音，尖得跟刮锅底似的，听着就刺耳：“作死的赔钱货！

丧门星！

干点活就想偷懒耍滑？

摔了老娘的鸡蛋还敢躺地上装死？

真当老娘不敢揍你是吧！

一个鸡蛋能换半斤粗粮，就被你这小蹄子糟践了！

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按尿桶里淹死，省得现在浪费粮食！”

这谁啊？

说话咋这么毒！

这话说得跟冰水似的，顺着耳朵缝往心里灌，林小雅一个激灵，脑子才算稍微清醒了点。

她猛地睁开眼。

先看见的是天，灰蒙蒙的，跟蒙了层擦不掉的灰似的，细蒙蒙的雨丝飘下来，打在脸上凉冰冰的。

往下挪挪视线，是矮趴趴的黄土墙，墙皮掉了一块又一块，露出里面的黄土；屋顶盖着的茅草稀得能看见天，雨丝顺着茅草缝往下滴，砸在泥地上溅起小水花。

再低头看自己躺的地方——哪是什么正经地面，就是院子里的泥地，混着不知道是鸡屎还是猪粪的玩意儿，黏在衣服上，又湿又臭。

空气里的味儿更别提了，又潮又腥，还有股子烧柴火的烟味，混着粪臭味，闻着首犯恶心。

我勒个去！

这什么地方？！！

这不是她的公寓啊！

她昨天晚上还在公司赶项目代码，熬到后半夜，趴在桌子上眯了会儿，怎么一睁眼就到这儿了？

正懵着呢，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堆不属于她的事儿，乱糟糟的，跟放电影似的——林小雅，十五岁，林家村的；家里有爷爷林老汉，奶奶林老太，大伯林大海，大伯娘刘氏，爹娘是林大山和王桂香，还有个弟弟叫林石头，妹妹林小花；因为八字不好，之前定的亲事黄了，村里人都说她“克亲”；在家里就是个免费劳力，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骂，顿顿都吃不饱；刚才是因为早上饿得眼冒金星，想偷摸拿个鸡蛋填肚子，被林老太撞见，推了一把，摔在地上，额头撞在门槛上，然后就晕过去了……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林小雅抬手摸了摸额角，指头上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凉飕飕的，一按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肿了好大一个包，还在渗血。

“哟？

还真醒了？”

那尖嗓子又响了，带着一股子嫌恶，“醒了就赶紧给老娘滚起来！

别躺在那儿装死卖乖！

真当自己是城里娇小姐，摔一下就要人伺候？”

林小雅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穿越了？

穿成了林家受气包林小雅......这都什么事啊！

什么鬼运气...呜呜呜......她不死心的又闭上眼睛。

“别装死！

赶紧给老娘起来。

不然打得你屁股开花去！”

那刺耳的尖嗓子又响起来了。

林小雅艰难地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看向说话的人。

是个穿褐色粗布短襦的老妇人，头发梳得紧紧的，贴在头皮上，颧骨高得吓人，眼睛瞪得溜圆，正叉着腰站在我跟前，手里还拎着根拇指粗的柴棍，柴棍头磨得尖尖的，看着就疼。

这就是原身的奶奶，林老太。

她旁边站着个妇人，也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颜色都洗得发灰了。

妇人长得干瘦，脸蜡黄蜡黄的，正哆哆嗦嗦地拉着林老太的衣袖，眼泪掉得跟断了线似的，声音也发颤：“娘，娘您消消气，小雅她不是故意的……她定是饿得没力气了才失手的……求您别打了，我明天……我明天多织半尺布，一定把鸡蛋钱补上……”这是原身的娘，王桂香。

她拉着林老太衣袖的手都在抖，布料磨得她手心发毛，可还是不敢松，眼泪掉在林老太的衣襟上，很快就晕开一小片湿痕。

“补？

王桂香，就你织那又慢又次的破布能值几个钱？”

林老太一把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王桂香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摔在泥地里。

林老太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桂香脸上了，“养出这么个没用的讨债鬼，还有脸跟我说补？

滚滚滚！

看着你们娘俩就晦气！”

这时，正屋的门帘“哗啦”一声撩开，探出来个脑袋。

是个中年妇人，穿着比王桂香好些，青色的布衫，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就是嘴角耷拉着，看着就不是善茬。

她瞥了林小雅一眼，阴阳怪气地帮腔：“二弟妹，不是我说你，小雅这丫头就是被你惯坏了！

一个丫头片子，摔了鸡蛋还有理了？

娘管教她是为她好！

难不成以后到了婆家，也这么毛手毛脚的，让人笑话？”

这是大伯娘刘氏。

原身的记忆里，她最会挑事，林老太跟王桂香吵架，十回有八回是她在旁边煽风点火。

王桂香被她说得缩了缩脖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敢反驳，只会小声辩解：“大嫂……不是的……小雅她……她真的是饿了……吵什么吵！”

屋里突然传来个老年男人的声音，又闷又粗，带着不耐烦，“还不滚回来做饭！

想饿死老子吗？”

是爷爷林老汉。

他一说话，林老太立马就不骂了，只是又狠狠剜了林小雅一眼，嘴里还嘟囔着：“哼！

赔钱货！

今天别想吃饭了！”

说完，就拎着柴棍，噔噔噔地往正屋里走。

刘氏得意地撇了撇嘴，又斜了王桂香一眼，才缩回脑袋，把门帘放了下来。

王桂香这才松了口气，跟蒙大赦似的，赶紧扑到林小雅跟前，手抖得厉害，想扶她又不敢碰她额角的伤：“小雅，小雅你怎么样？

疼不疼？

别吓娘啊……”林小雅借着她的力气，想坐起来，可刚一动，浑身就跟被车碾过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胳膊肘和膝盖也疼，低头一看，磨破了皮，沾了泥，红通通的。

她咬着牙，慢慢坐首了，靠在旁边的墙根上——墙是黄土的，潮乎乎的，靠在背上凉得很，可总比瘫在泥地里强。

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家”。

院子不大，全是泥地，踩上去黏糊糊的，沾在草鞋上，甩都甩不掉。

东边是正屋，看着能好些，门窗都还算完整；正屋旁边是东厢房，应该是大伯一家住的，窗户纸是新的；而她们二房，住的是西边的厢房——那房子看着就快塌了，墙皮掉了一大片，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就哗啦响，门板也歪了，关都关不严实。

院子角落里有个鸡窝，几只鸡在泥地里刨食，鸡屎混着泥，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还有个柴火垛，堆在墙根下，柴火都潮了，看着就不好烧。

原身的记忆里，正屋和东厢房都是砖瓦房，虽然也不富裕，但比西厢房强太多了。

爷爷和奶奶住正屋，大伯一家住东厢房，就把最差的西厢房给了她们二房——她爹林大山常年在外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她娘王桂香性子软，只会忍，而她这个“赔钱货”就更没地位了，一家人在这个家里，连条狗都不如。

林小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扑扑的粗布衣，布料糙得磨皮肤，袖口和手肘处都磨得快透明了，补丁摞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她娘自己缝的。

脚上的草鞋也破了，脚趾头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沾了泥，看着脏兮兮的。

身上冷，肚子饿，浑身疼，连喘气都觉得这空气里的味儿让人窒息……林小雅心里头又慌又乱，还有点说不出的荒唐——她昨天还在公司里喝着热咖啡，敲着键盘，想着项目做完了就能休年假，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连饭都吃不饱、还总被打骂的小农女？

她苏婉清，二十一世纪的IT精英，年薪好歹也能养活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姐……”门口传来两声细若蚊蝇的呜咽，跟小猫叫似的。

林小雅抬眼一看，西厢房的门框上，扒着两个小不点。

男孩大概七八岁，瘦得跟个豆芽似的，胳膊细得跟麻杆一样，脑袋却显得特别大，头发枯黄，贴在头皮上。

女孩更小，也就五六岁，脸黄巴巴的，眼睛倒挺大，就是没神，跟蒙了层灰似的，头发稀稀拉拉的，扎着个小辫子，辫子细得能数清头发丝。

这是她的弟弟林石头，妹妹林小花。

他们俩都穿着跟她差不多的破衣服，手里还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害怕，又带着点饿极了的渴望，首勾勾地看着林小雅——大概是怕她又被奶奶骂，又想知道有没有吃的。

王桂香看着两个孩子，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不敢大声哭，只能压低了声音说：“娘的儿啊……是娘没用……是娘没本事，让你们跟着受苦……”林小雅看着她娘哭红的眼睛，看着弟弟妹妹那又怕又饿的样子，心里头跟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又酸又涩，疼得慌。

这不是梦。

林小雅掐了自己一把，胳膊肘的疼是真的，额角的疼是真的，肚子里的饿也是真的。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她穿越了，穿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小村子里，成了个活不下去的受气包。

家徒西壁，一贫如洗。

娘懦弱，只会哭；弟弟妹妹还小，什么都做不了；爹不在家，就算在家，估计也护不住她们。

爷爷奶奶偏心大伯一家，把她们当牲口使唤；大伯娘还总挑事，见不得她们好。

她刚来，就因为一个鸡蛋被推倒，撞破了头，差点被打死，现在还被禁了饭。

绝望就跟院子里的泥水似的，慢慢漫上来，把林小雅整个人都裹住了，透不过气。

在这个时代，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没背景，没靠山，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活下去？

前路黑漆漆的，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林小雅又摸了摸额角的伤，黏糊糊的血还在渗，凉飕飕的，提醒着她刚才差点死掉。

她看着娘还在哭，看着弟弟妹妹攥着衣角不敢动，心里头突然冒出个念头——活下去。

不管怎么样，先活下去。

她要是死了，娘怎么办？

弟弟妹妹怎么办？

他们只会被欺负得更惨，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或者被打死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就不信在这个时代活不下。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空气里的腥臭味还是很难闻，她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林小雅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也压下浑身叫嚣的疼，用尽全身力气，把声音提起来——虽然还是沙哑的，可比刚才清楚多了：“娘，别哭了。

我没事。”

王桂香愣了一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小雅……我不疼。”

林小雅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脸上的肌肉太僵，没笑出来，“就是饿了。

我们……先弄点吃的。”

说完，她把目光移到了院子的墙角。

那边长着一片杂草，平时没人管，今天下了雨，草叶子被浇得绿油油的，看着特别鲜亮。

她看着那些杂草，心里不由的开心起来。

有些草能吃，她小时候在外婆家吃过——比如那种叶子厚厚的、边缘有锯齿的，叫马齿苋，开水烫一下就能吃，还能填肚子。

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野菜啊，在她原来的时代小小一把野菜贵着呢。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腿还是软的，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脑子更清醒了。

眼下先填饱肚子再说，然后再想办法。

再不吃东西，她估计就见不得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