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欢跪在祭坛边缘的碎石堆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灵音琴的第三根弦。
琴弦是月华精丝所制,冰凉如霜,却被她掌心的血捂得发烫——那血一半是她的,一半是方俊伟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玄阴教的祭司狞笑着掷出“蚀魂幡”,黑幡展开的瞬间,无数扭曲的怨灵嘶吼着扑来。
方俊伟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怨灵缠上,本命剑“青锋”寸寸碎裂时,他后背的皮肉正被怨灵一点点撕扯下来。
“别回头!”
他最后冲她喊的这句话,此刻还在张欢欢耳边嗡嗡作响,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灵音琴。
这把伴随她觉醒天音血脉的神器,此刻琴身流转的金光黯淡了许多,琴腹上还沾着半块碎裂的护心丹——那是张婷婷最后塞给她的。
当时张婷婷的胸口插着三道姜氏的“锁灵符”,符纸燃尽时,她推了张欢欢一把,将她送进祭坛结界,自己却被符咒引爆的灵力掀飞,撞在崖壁上,再也没起来。
“咳咳……”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张欢欢猛地回头,看见族长张烈正扶着断柱挣扎着站起。
这位执掌张氏家族三十年的老人,左臂己不翼而飞,伤口处凝结的血痂被风吹得簌簌掉落,露出森白的骨茬。
他怀里紧紧揣着一个油布包,包角渗出暗红色的血渍,像是裹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欢欢,过来。”
张烈的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伤,疼得额头冒汗,“别盯着琴发呆,那东西……还没结束。”
张欢欢踉跄着爬过去,膝盖在尖锐的碎石上磕出几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落在张烈怀里的油布包上:“族长,这里面是……禁书。”
张烈掀开油布一角,露出泛黄的兽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阵纹,边缘处的字迹己经模糊,“从禁地石棺里挖出来的,关于灵音琴的真正秘密……比我们知道的,要残酷得多。”
他将兽皮卷递过来,张欢欢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卷边,灵音琴突然发出一声低鸣,琴身金光暴涨,竟在半空投射出一行行古老的篆字——“灵音琴,采九天玄石之髓为骨,汲万灵精血为魂,启于天音,祭于情劫。
九世轮回,琴心不灭,方可破咒。”
“九世轮回?”
张欢欢瞳孔骤缩,“您的意思是……就是你想的意思。”
张烈靠在断柱上,喘息着解释,“当年创琴的上古大能,为了让琴力无穷无尽,设下了‘献祭’的幌子。
所谓献祭,从来不是杀多少人,而是‘守护者的情劫’——每一世,天音血脉的继承者身边,都会有甘愿为她赴死的守护者。
他们的魂魄会被琴力牵引,跟着你一起轮回,首到……”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崖底的寒冰:“首到第九世,集齐他们散落在轮回里的‘琴心碎片’,才能彻底抹去琴身的戾气,打破这生生世世‘为你而死’的诅咒。
否则,他们就会永远困在轮回里,每一世都重复今日的结局。”
张欢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看向灵音琴,琴身金光里,隐约浮动着两个微弱的光点,一个亮如星火,一个柔若月光,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颤动。
那是张婷婷和方俊伟的魂魄印记。
“他们……还活着?”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兽皮卷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算是……活着。”
张烈叹了口气,“魂魄未散,只是坠入了下界轮回。
你得去找他们,欢欢。
不仅要找,还要让他们想起前世,和你一起集齐琴心碎片。”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新鲜的血。
“玄阴教的人……很快会再打过来。
张丽那叛徒引他们来的,说灵音琴是打开万魔窟的钥匙……那丫头或许没说谎,这琴里藏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可怕。”
张欢欢想起张丽临逃前的眼神,怨毒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当时她只当是叛徒的疯话,此刻想来,竟藏着更深的隐情。
“玄阴教为什么非要抢琴?”
“他们想释放被封印的魔物,颠覆三界。”
张烈从怀里摸出一枚刻着“张”字的玉佩,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去下界找‘望月台’的守台人。
他是上古守琴人的后裔,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记住,不到万不得己,别在凡人面前动用琴力,玄阴教的眼线……无处不在。”
话音未落,崖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碎石簌簌落下。
张欢欢抬头,看见数十道黑袍身影踏着魔气俯冲而下,为首者黑袍上绣着骷髅与琴弦交织的图腾,正是玄阴教的“蚀骨卫”。
“找到那丫头了!
灵音琴在她身上!”
阴冷的嘶吼声穿透风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张烈猛地将张欢欢往祭坛后方推:“走!
从后山密道下去!
那里有灵音琴的传送阵,能送你去下界!
别回头,活下去,找到他们!”
张欢欢被推得踉跄后退,看着张烈转身冲向蚀骨卫,用仅剩的右手捏碎了一枚黄色符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是燃烧寿元的禁术,能换一时的强大,却会油尽灯枯。
“族长!”
她失声喊道。
张烈没有回头,只是扬声喊道:“记住张氏家训——天音在身,非为杀戮,是为守护!”
光芒炸开的瞬间,张欢欢看见蚀骨卫的骨刃刺穿了张烈的胸膛,老人倒下时,目光依旧望着她的方向,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
“啊——!”
张欢欢攥紧玉佩和兽皮卷,转身冲进祭坛后方的密道。
身后是族人的惨叫声、法器破碎声,还有灵音琴越来越急促的鸣响,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悲鸣。
密道狭窄而黑暗,只有灵音琴的微光为她引路。
她能感觉到琴身的光点越来越亮,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心。
婷婷姐,俊伟哥,等着我, 族长,族人,等着我。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泪水被风抽干在脸上,只留下冰冷的痕迹。
断尘崖的血还在燃烧,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灵音琴的鸣响在密道中回荡,低沉而坚定,像是一曲未完的镇魂歌,缠绕着残魂,也缠绕着九世未绝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