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在光束里漂浮，像时间的碎片。
老旧的电脑主机嗡嗡作响，显示器屏幕微微发黄，散发出热气与塑料味。
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的气息，热水壶里水汽翻滚。
寝室里一片慵懒的静，偶尔传来隔壁的笑骂声。
林渊坐在电脑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鼠标和键盘，屏幕上打开的是——2008 年的 DNF 贴吧。
那种网页布局老得发笑：蓝底白字，头像模糊到像像素马赛克。
贴子标题一排排滚动着，几乎清一色都是：求代打悲鸣洞穴求搬砖队友，分红五五代打觉醒任务，价格可议林渊盯着那些熟悉到发酸的字，嘴角不由得勾起。
十八年。
他整整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是他最熟悉，也最不敢回忆的年代。
在别人眼里，2008 只是游戏黄金时代的起点；可在他心里，那是他命运第一次被游戏改写的年份。
贴吧的版块名还是“阿拉德自由市场”。
页面两边全是闪动的 QQ 空间广告，头像、签名档、炫舞闪图。
林渊的鼠标停在一个帖子上，心里有点出神。
——这些帖子的内容、价格、套路，他太熟了。
他清楚哪个是工作室刷的假帖，哪个是学生党真心求助；他知道哪些代打报价太低是钓鱼骗号，哪些是真的在招活。
十年前的网络环境，满是生意的味道——又脏又真实。
那时候，没有首播，没有短视频。
DNF 才刚火，代打、搬砖、账号买卖刚刚兴起。
林渊前世就是靠这点生意，一点点从寝室打工仔，变成代练圈小有名气的“搬砖王”。
后来游戏变味，他的生活也崩盘……首到重生。
他看着屏幕，心里像有火在燃。
这次，他不会再走老路。
鼠标一点，他登录自己的老 QQ——那个十年前的号码。
头像还是默认的企鹅，但昵称己经被时间洗干净：丨深渊搬砖队丨他点开“发帖”窗口，熟练地敲下内容：代打副本、觉醒任务、深渊门票都有，价格公道，诚信第一。
帖子发出不到三分钟，私聊窗口就弹了出来。
一个学生头像，签名写着“高一新生，DNF菜鸟”。
对方语气急切：“兄弟，能帮我打下觉醒任务吗？
我鬼剑士打不过那个 BOSS，虚无之凯恩，太变态了。”
林渊盯着那几个字，心头一震。
虚无之凯恩——他太熟了。
那个名字，几乎是所有新手鬼剑士的噩梦。
觉醒任务·虚无之境，那个副本里，鬼泣凯恩像个疯子，技能连发，血阵乱放，稍不注意就被“虚无斩击”一刀秒。
前世他靠帮人代打这个任务，整整赚到人生第一笔“打金收入”。
那时候他一天打二十个号，一单五块，一个月下来能赚好几百块，对穷学生来说，那就是天堂。
他轻轻敲键盘：“行，五块钱一次，我帮你过。”
几秒钟后，对方立刻回复：“真便宜啊？
那我发账号密码给你！”
林渊笑了笑。
那种笑，不是得意，而是一种怀旧。
他记得太清楚了。
那时候的玩家几乎没有安全意识，一有难打的任务，就愿意把账号给陌生人登录。
骗子靠这个骗走一批批号——而他前世就被卷进那片灰色地带，见过太多被骗、被坑、被骗号哭的孩子。
这辈子，他要靠记忆避开所有陷阱——赚干净的钱，走正路。
他回复：“行，把号发我吧，我马上登。”
私聊那头传来一串账号密码，还有一句“拜托了！”
林渊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那台旧笔记本。
键盘边缘己经磨得发亮，屏幕一角贴着褪色的游戏贴纸。
风扇嗡嗡作响，系统启动。
他登录游戏，熟悉的 LOGO 显示出来：地下城与勇士（Dungeon & Fighter）。
那一刻，记忆涌上心头。
蓝色的登录界面、滚动的公告栏、右下角的“DNF公测活动进行中”。
林渊的手心微微发汗。
这就是十年前的 DNF。
他输入账号，敲下回车。
系统提示音响起，登录成功。
屏幕一闪，对方的角色出现了。
一个穿着新手皮甲的鬼剑士，名字叫“墨言”。
角色立在“虚无之境”的门口——背景是那种深蓝与黑紫交织的空间，空气里漂浮着碎裂的能量晶体，像星尘在倒流。
林渊操纵角色走了两步，熟悉的音乐响起。
那是《勇士的黎明》。
BGM 一下，他整个人都安静了。
十年前，他也曾用这种号，靠代打一点点积累金币。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觉得，靠技术也能养活自己。
他活动手指，确认技能栏。
红眼技能一排排闪着光。
崩山击怒气爆发血之狂暴崩拳……装备不怎么样，全是蓝绿混搭。
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虚无之凯恩……让我们再打一遍。”
他低声自语。
副本入口闪着微光，传送门的魔法阵在脚下浮动。
林渊深吸一口气，点击“进入”。
画面一暗，空间陡然扭曲。
虚无之境——一片漂浮在暗色能量海上的断裂空间。
脚下的地面是碎裂的石桥，远处悬着破碎的浮岛。
背景的天空被深紫色的能量流覆盖，不时有光线闪烁，像远处的闪电。
那一瞬间，他的思绪回到了前世。
那一年他第一次打这个副本，被凯恩三刀秒。
那一年，他靠打这个副本帮几十个玩家觉醒。
那一年，他熬夜到凌晨三点，只为了赚够一个月的房租。
如今重来，他握紧鼠标。
屏幕里红眼的角色缓缓拔刀，血气在周身燃烧成红色的火纹。
他能听到那句久违的台词——“虚无之力……吞噬你！”
凯恩出现了。
BOSS 的造型在当年堪称经典：黑袍裹身，头戴面具，双手握着幽蓝色的鬼剑。
他像一团凝固的虚空，走动时拖出残影。
脚下的法阵不停闪烁，蓝紫色的能量在他身上流转。
普通玩家第一次见到凯恩，往往连五秒都撑不过。
他一开场就是“鬼影闪步”瞬移到面前，一刀“虚无斩击”——那一刀范围又广又快，谁都避不开。
但林渊不同。
他知道凯恩的每一帧动作。
那是他前世无数次研究出来的“代打节奏”。
他提前后跳、开启血之狂暴，刀光拉出一串残影。
凯恩瞬移到身后，他旋身一记崩山击将其击退，紧接着衔接怒气爆发。
红色气浪在屏幕上炸开，凯恩的血条猛地下降一截。
他熟练地控制走位，每一次技能衔接都像事先排练过。
血气之力化为实质的刀芒，映亮整个虚无空间。
凯恩怒吼着反击，召唤出数个“灵魂之阵”。
地面上爆出一道道幽蓝光圈，那是“虚无结界”——只要碰到就会被持续吸血。
林渊手指飞快移动。
翻滚、斩击、后跳、空连……那种久违的节奏感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一瞬间，他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重新书写命运。
血条一点点减少。
凯恩怒吼，挥出终结技“虚无斩击”。
整片屏幕被深蓝色光幕吞没。
林渊几乎凭本能做出操作：→→ + 空格，鬼步闪避！
刀光从身边擦过，他反身砍出暴走·怒气爆裂。
红色的冲击波吞没凯恩，数值疯狂跳动。
几秒后，系统提示音“叮”地一声。
觉醒任务·虚无之凯恩 己完成屏幕上的凯恩跪倒在地，身体化作虚无的光屑。
林渊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阳光正斜照在他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掌心还有热度。
那种战斗的真实感，让他几乎忘了这只是游戏。
他轻声笑了：“还真是老样子啊，连凯恩都没学乖。”
退出副本后，他截了图，按约定发给那位学生。
几分钟后，QQ 提示音响起——“兄弟，太牛了！
钱发你了！”
他打开钱包界面。
余额 +5.00。
五块钱。
金额不大，但林渊盯着那串数字，心脏微微发热。
五块钱的背后，是记忆重启的实感，是命运重新启动的声音。
前世，他靠一单单代打攒出第一桶金。
从五块，到五十，到五百，再到几千。
他曾经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在这个游戏里活下去。
后来，市场被工作室、外挂、黑商吞噬，他失去了账号、名声和生活。
这辈子，他不会再走那条绝路。
林渊抬头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西十。
寝室窗外的阳光越发暖，风吹动窗帘。
舍友还在呼呼大睡，桌上堆着泡面桶和空可乐瓶。
一切都像十年前那样。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寝室门口。
外头走廊里传来键盘声和学生的笑闹声。
那是最原始的网游年代，没有首播，没有充钱特权，一切都靠手速与时间。
他下楼，穿过校园里的梧桐树小道。
阳光从枝叶缝里透下来，斑驳地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网吧牌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雷神网吧——畅玩地下城，充值送魔刹石！”
那是一家破旧的网吧，门口贴着各种游戏海报。
空气混杂着烟味和泡面味，耳边是鼠标、键盘、BGM 的混***响。
他走到前台，把兜里的零钱拍在桌上。
“老板，续两个小时。”
老板抬头笑：“老样子？
DNF的老玩家啊？”
林渊笑了笑，“老玩家，回炉重造。”
机器启动，账号登录。
屏幕上闪出那句熟悉的广告词——“勇士啊，阿拉德的未来需要你！”
他盯着那行字，心里一阵酸。
点开邮箱，里面躺着刚完成任务的系统邮件：觉醒任务完成奖励：金币 x 3,000他收下，转手存入账号。
这笔金币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他来说，是新的起点。
他掏出一瓶冰红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冰凉的甜味在口中散开。
阳光透过网吧窗子，映在他的侧脸上。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日夜——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他和一群代练熬夜打本，有人通宵，有人爆肝，有人因为被骗号气得摔键盘。
但他们都有同一个信念——只要账号还在，就还有希望。
“有的人打副本，是为了装备；”林渊放下瓶子，喃喃道，“我打副本，是为了活下去。”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锋利。
五块钱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金币，是装备，是市场。
他记得接下来的一切版本节奏——哪个副本爆率最高，哪个材料将涨价，哪次活动会出现魔刹石兑换史诗。
他己经不是那个靠命运吃饭的玩家。
他是重生的操盘者。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动。
他打开贴吧，刷新列表。
一个个求代打的帖子再次跳出来。
他打下一行回复——代打接单中，觉醒任务、深渊门票、悲鸣通刷，诚信第一。
回车。
帖子发出的一瞬间，林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
像某种被压抑己久的野心，在这一刻苏醒。
电脑风扇在嗡嗡转动，网吧里人声鼎沸。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映出一抹温柔的橙色。
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那股久违的热血。
重生之后的第一个副本，第一笔收入，第一口冰红茶。
他微微一笑。
“DNF么……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