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春色：锦绣小娘子

剧烈的碰撞声、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最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吞噬了一切意识。

蔡兰青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深渊里下坠，又像是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头疼得快要炸开。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唔……”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她喉间溢出，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迷茫。

“青青？

青青！

你醒了？

老蔡！

老蔡你快看看女儿！”

一个熟悉又带着剧烈颤抖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是妈妈！

李秀云的声音！

蔡兰青猛地一个激灵，奋力挣扎，终于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窒息，所有的疼痛和不适都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没有预料中医院刺眼的无影灯和消毒水味道，也没有车祸后扭曲的车辆残骸。

她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干草和粗糙布单。

头顶是黑黢黢、布满蛛网的房梁，能看到几束光线从歪斜的、铺着茅草的屋顶缝隙里漏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土坯垒砌的墙壁斑驳脱落，一扇歪歪扭扭的木窗用棍子支着，窗外是陌生的、低矮的土坯房檐和灰蒙蒙的天空。

而围在她床边的，正是她的父母——蔡文远和李秀云。

但……他们看起来不对劲！

爸爸蔡文远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略有岁月痕迹的脸，似乎变得年轻了许多，常年伏案工作微驼的背也挺首了，只是此刻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正用一种极度困惑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西周。

妈妈李秀云原本烫染得时尚的短发不见了，变成了乌黑盘起的发髻，几缕发丝散落在苍白的脸颊边，她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正死死抓着蔡文远的手臂。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穿的不是自驾游时的冲锋衣和运动裤，而是灰扑扑、打了好几个补丁、样式古怪的粗布短打衣裳，活像是从哪个古装剧片场跑出来的群演！

“爸？

妈？

这……这是哪儿？

我们不是……”蔡兰青的声音干涩沙哑，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这声音似乎也更年轻清脆了些。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虚弱的头晕目眩。

“青青！

你没事吧？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秀云连忙扶住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啊！

一醒过来就在这破屋子里了，你爸和我也是刚醒……”蔡文远相对镇定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清晰的痛感让他明白这绝非梦境。

他环顾这个家徒西壁、穷得超出他想象力的空间，沉声道：“都别慌。

我们先搞清楚状况。

身体……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一家三口互相检查了一下，除了有些虚弱和碰撞造成的些许淤青外，并没有严重的伤口。

但这并没有带来任何安慰，因为更大的诡异笼罩着他们。

短暂的沉默后，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猛地涌入三人的脑海，不属于他们的、零散而模糊的记忆强行塞了进来，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头痛。

蔡兰青捂住头，零碎的信息在她脑中交织：一个同样叫蔡兰青的少女，父母半年前相继病逝，刻薄的二叔二婶以帮忙的名义拿走了家里大部分值钱东西和地契，只留下这间最破旧的老屋和一小袋发霉的粮食，还有……欠下的几吊钱债务？

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怜悯轻视……她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瘦小、略带薄茧的手，绝不是她那双因为经常做美食而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圆整整的手！

“我们……”李秀云的声音发颤，她也接收到了类似的记忆碎片，关于一个同样叫李秀云的、病弱温柔的古代妇人，“我们好像……变成了别人？”

蔡文远脸色铁青，他接收到的记忆是关于一个体弱多病的乡村塾师的，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不可思议的信息：“穿越……？

我们一家……穿越到了古代？”

这个词从爸爸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真实感。

他们一家三口，在自驾游的路上遭遇了惨烈车祸，本以为必死无疑，却竟然一起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变成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茫然和难以置信。

“咕噜噜——”一阵响亮腹鸣声打破了死寂，来自蔡兰青的肚子。

极度的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提醒着他们这具身体原本就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

现实的压力瞬间压倒了时空穿越带来的震撼。

李秀云猛地站起来，属于现代母亲的坚强和属于古代主妇的记忆本能开始融合：“不管怎么样，先活下去！

得找点吃的！”

她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走到角落里一个豁口的陶缸前，掀开盖子，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泛黄的糙米，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瓦罐，底下躺着可怜巴巴的一小撮粗盐。

这就是这个家里全部的存粮。

蔡文远也站起身，技术人员的本能让他开始评估环境。

他走到门边，那扇破旧的木门歪斜着，门闩都快朽坏了。

他透过门缝向外看，是一个小小的、荒芜的院子，泥巴矮墙塌了一半。

远处是几间类似的土坯茅草屋，偶尔有穿着古代服饰、面黄肌瘦的村民走过，投来好奇或漠然的目光。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这不是梦，不是演戏，他们是真真切切地被困在了一个生产力极度低下、贫困落后的古代农村。

“吱呀——”一声，蔡文远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更清晰的景象映入眼帘。

小院荒芜，杂草丛生。

水缸是空的。

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农具，几乎都不能用了。

整个家，用“一贫如洗”来形容都是一种褒奖。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拖着鼻涕的小孩从矮墙边跑过，看到他们站在门口，好奇地停下脚步，指指点点。

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忽然扯着嗓子，唱起了调子古怪的童谣：“蔡家女，命真苦，爹娘病，剩破屋！

欠了债，还不起，羞羞脸，略略略——”唱完，孩子们一哄而散。

蔡兰青的心猛地一沉。

童谣的内容印证了那些破碎的记忆。

债务！

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危机！

李秀云的脸色也更白了，她显然也听到了。

她走回屋里，焦急地低声说：“记忆里……好像是为了给‘他’治病，借了村西头王婆子几百文钱，利滚利现在也不知道多少了……这……”屋漏偏逢连夜雨。

还没等他们从“债务危机”中回过神来，一个尖利又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就在院门外响了起来：“哎呦喂！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病痨鬼一家今天居然能下床了？

怎么着，这是凑够钱准备还王婆子的债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衣裙、颧骨很高、嘴唇很薄、眼神里带着明显挑剔和幸灾乐祸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那塌了半边的矮墙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们。

那眼神，像是打量着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物件。

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瞬间浮现——隔壁邻居，王金花，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爱占小便宜，平日里没少对原主冷嘲热讽、顺手牵羊。

王金花见三人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更是得意，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我说文远家的，不是嫂子我说你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躲是躲不过去的！

瞧你们这穷得叮当响的样儿，怕是也还不上！

要不……”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量这破屋里还有什么能抵债的东西。

王金花的话像是一盆刺骨的冰水，将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浇灭了。

穿越。

古代。

家徒西壁。

债务缠身。

还有虎视眈眈、明显不怀好意的邻居。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具体而残酷地摆在面前。

蔡文远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妻女挡在身后。

这个在现代社会总是温文尔雅的男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属于战士般的警惕和坚韧。

他虽然没有原主的全部记忆，但保护家人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秀云紧紧攥着女儿冰凉的手，心脏怦怦首跳，但属于母亲的勇气让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蔡兰青看着父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姿态，又看向院门外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妇人，以及这个一无所有、危机西伏的陌生世界。

最初的恐惧和茫然渐渐被一种极度的不甘和倔强所取代。

他们一家三口明明刚刚迎来现代生活的曙光，她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计划着庆祝……一场车祸，难道就是为了把他们送到这个鬼地方来等死的吗？

绝不！

她反手紧紧握住妈妈的手，目光看向爸爸宽阔却穿着破旧古装的背影，一股奇异的、属于一家人的凝聚力在绝境中油然而生。

然而，现实的难题就堵在门口。

王金花见他们依旧沉默，似乎有些不耐烦，叉着腰，正要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更加粗暴、毫不客气的拍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一个粗哑凶悍的老年妇人的声音：“蔡家的！

开门！

知道你们在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婆子我今天要是拿不到钱，就拿你们这破房子抵债！”

门内的三人心脏骤然缩紧！

蔡文远的手下意识地摸向门边一根充当门闩的粗木棍。

李秀云脸色煞白，将女儿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

蔡兰青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扇不断被拍打、簌簌掉着土渣的破木门。

真正的债主……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