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凌云心中掀起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一片死寂的冰原。
原来，一切并非偶然。
他之所以会坠入这灵气稀薄的下界，之所以会附身在这具经脉堵塞的废柴之躯，都是那逆徒早己布下的后手。
一道横跨无尽虚空，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因果之锁。
其目的，就是为了在他万一有残魂逃脱时，将他拖入最绝望的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好狠的手段。
好深的算计。
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但随即，这股冰冷的杀意便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三日之期，迫在眉睫。
要击败炼气三层的林浩，修复经脉，提升实力，是唯一的出路。
依靠这具身体的本能去修炼？
太慢了。
凌云的神念在林风驳杂的记忆中飞速检索，如同翻阅一座尘封的图书馆。
无数无用的信息被瞬间过滤，他需要的是……资源。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
林风父亲留下的那座灵草园。
园中的青纹草，是炼气期最基础的辅助药材，药性温和，但效力微弱。
单靠它，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无法让炼气一层的修为有质的飞跃。
必须要有催化剂。
凌云的神念继续深入，掠过林家后山的每一寸土地。
林风儿时玩耍的记忆碎片，化作一幅幅模糊的地图。
悬崖，峭壁，一朵迎风摇曳的小花……凝露花！
凌云的意识中，一个古老而简单的丹方瞬间成型。
以青纹草为主材，辅以凝露花的花蕊，可炼制出一种简易的“淬脉露”。
此露，在神界连不入流的丹药都算不上，但对于下界炼气期的修士而言，却足以洗经伐髓，清除经脉中的大部分杂质。
更重要的是，它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拔高使用者的修为，虽然有时间限制，但足以应付一场小比。
计划己定，但新的难题又摆在眼前。
凝露花生长在后山一处名为“断魂崖”的峭壁上，旁边常年盘踞着一头低阶妖兽“铁皮蜥”。
以林风这具破败的身体，别说对付妖兽，就连爬上峭壁都绝无可能。
难道要亲自去冒险？
不行，神魂尚未稳固，身体又弱不禁风，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必须找人代劳。
一个苍老而佝偻的身影，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福伯。
父亲生前最忠心的仆人，在父亲死后，因腿脚不便，被旁支排挤到了最偏僻的杂役院，负责打扫落叶。
多年来，他始终对林风母子暗中接济，从未断绝。
就是他了。
凌云没有丝毫犹豫，推门而出，融入夜色之中。
杂役院的角落，一间破旧的茅屋里，微弱的油灯仍在亮着。
福伯正坐在床边，缝补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
“福伯。”
一道平静的呼唤，让老人浑身一颤，他猛然抬头，浑浊的双眼看向门口。
月光下，林风的身影显得异常挺拔。
“少……少爷？”
福伯有些不敢相信，连忙拄着拐杖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当心着凉。”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凌云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他走进茅屋，一股草药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少爷您说，只要老奴能办到。”
福伯受宠若惊。
“后山断魂崖，有一种名为凝露花的小花，我需要它，救命。”
凌云的言辞简洁而郑重。
救命？
福伯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今天的林风，和以往那个懦弱、自卑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份镇定，那份不容置疑的气度，竟让他想起了早己过世的老爷。
“少爷，断魂崖太危险了，还有妖兽……”福伯迟疑道。
“我知道。”
凌云迎着他的视线，“此事，只有你能帮我。
若能功成，他日凌云但有一口气在，必报此恩。”
他日凌云！
他自称的，不再是林风。
福伯心中巨震，他看着少年坚毅的脸庞，尘封多年的热血，竟在此刻有了复苏的迹象。
他想起了老爷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这些年苏婉母子受尽的欺凌。
“好！”
福伯一咬牙，将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少爷放心！
天亮之前，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把花给您带回来！”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承诺，无需多言。
回到房间，凌云并未休息。
等待的时间，不能浪费。
他盘膝而坐，开始尝试主动引导体内那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神魂力量。
之前，他只是被动地让神魂力量苏醒，修复心脉。
现在，他要主动掌控。
神魂之力如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入堵塞的经脉之中。
他能清晰地“看”到，下界的灵气是如何在经脉中艰难流淌，如何被杂质阻碍，如何缓慢地积累。
这是一个纯粹的“量”的积累过程。
而在九霄神界，修炼的本质，是神魂与天地法则的共鸣，是“质”的升华。
两者看似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当凌云尝试用神魂力量，去包裹一缕灵气时，一个奇妙的发现让他心中一动。
他的神魂力量，竟能对这缕灵气进行最细微的“重组”。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改变，却让这缕灵气的能量形态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变得更加精纯，更具穿透力。
能量转化！
原来如此。
无论是下界的灵气，还是神界的法则之力，其最底层的逻辑，都是能量的不同表现形式。
下界修炼，是从最基础的能量积累开始，一步步撬动更高层次的法则。
神界修炼，则是首接从顶层入手，以神魂驾驭法则，法则再引动能量。
殊途同归！
这个发现，让凌云对未来的修炼之路，有了一个全新的构想。
或许，破解那逆徒禁制的关键，并不在神界，而恰恰就在这被他鄙夷的下界力量体系之中。
时间在沉思中流逝。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而虚弱的敲门声响起。
凌云睁开双眼，起身开门。
福伯浑身是血地靠在门框上，一条手臂软软地垂着，脸上、身上满是伤口，最深的一道几乎从肩膀划到胸口。
但他另一只完好的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株沾着露水、散发着幽香的小花。
“少爷……幸不辱命……”福伯咧开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随后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凌云伸手扶住他，看着老人身上狰狞的伤口，看着他至死不放的那株凝露花，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身为九霄帝师，他见惯了神魔喋血，星辰陨落，一颗道心早己坚如磐石。
可此刻，一个凡人老仆的舍命相报，却让这颗磐石，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将福伯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用身上仅存的灵气为其稳住伤势，又将林风记忆中一些粗浅的止血草药捣碎，敷在他的伤口上。
“好好休息，你的恩，我记下了。”
做完这一切，凌云拿起那株凝露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从床底拖出一个平日里用来熬煮草药的粗劣陶锅。
这就是他的丹炉。
他点燃了普通的柴火。
这就是他的丹火。
九霄帝师，万界至尊，竟沦落到用一口煮饭的陶锅炼制丹药。
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惊掉整个神界的下巴。
但凌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自嘲或是不甘。
他将青纹草与凝露花按照特定的比例投入锅中，一丝精纯的神魂力量悄然探出，包裹住整个陶锅。
凡火的温度极不稳定，陶锅的导热更是粗劣不堪。
但在帝师级的神魂操控下，每一分热量都被精准地引导到药材的每一寸肌理之中。
药性在分解，在融合，在升华。
一缕淡淡的药香，开始在简陋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突然，陶锅的锅底，因为承受不住灵气的汇聚，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响。
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