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冥撞星
杨戬伫立舷窗前，三尖两刃刀斜倚身侧，白色圆领袍下摆在气流中翻涌。
他凝视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岛屿轮廓，眉心那道平日隐没的天目正流转微光。
“二哥，目标锁定。”
梅山老大自操控台前抬头，“藏身蓬莱南部黑市。”
梅山老六嚼着口香糖含糊道：“这孙子真会挑地儿。
蓬莱三不管，天庭地府都鞭长莫及，销赃绝佳。”
杨戬未回头，只淡淡应声。
身为司法天神，缉拿触犯天条者本是职责，但玄冥老祖非同寻常——他盗走的非是普通仙家法宝，而是地府至宝“轮回镜”碎片。
更蹊跷的是地府态度暧昧，连追捕队伍都未曾派遣。
“玄霄”号穿透蓬莱防护结界，船体微震。
刹那间，赤色身影自下方云层暴射而出，首撞飞船前舱！
“当心！”
老六猛拉操纵杆。
杨戬眸光骤寒，翻掌结印，金光瞬间覆裹船体。
赤影却快如疾电，仍与防护罩擦撞出闷响，翻滚下坠。
“蓬莱空域非天庭禁飞，何人放肆？”
老大拧眉。
杨戬未应声，天目锁定下坠身影——少年形貌缠绕厚重鬼气，泛着幽蓝光芒的死冥蝶萦绕翩飞。
“追。”
杨戬令下，“撞了人，需讨个说法。”
“玄霄”号调转方向，首扑赤影坠落的山谷。
花城揉肩起身，几只死冥蝶惊惶环飞。
他急于赶往黑市打探消息，未察觉上空突现的飞船。
撞击虽不甚重，却令本就凌乱的绯衣更添狼狈。
他掸去红衣尘土，俯身拾起坠落的银链——链坠指环铭刻日月交缠纹路。
此物自他有记忆便随身佩戴，收养他的老判官曾言，或与他身世相关。
脚步声自身后逼近。
花城警觉回望，见三人自奇形飞船旁走来。
玄衣人额生竖痕，气度凛若霜雪；身后两壮汉，一肃穆一嬉笑，泾渭分明。
“哟，小子没伤着吧？”
老六率先咧嘴，“方才对不住，没瞧见你在底下飞。”
花城眯眼未答。
本能警告他此三人深不可测，尤其那白袍男子，神力波动远非寻常仙官可比。
杨戬审视眼前少年。
约莫十五六岁，血衣墨发，左眼覆罩，***的右眼却亮得灼人。
更醒目的是周身鬼气与死冥蝶——此乃地府高阶冥官特征。
“地府冥官，何故擅离？”
杨戬声线沉静，威压暗涌。
花城挑眉：“你怎知我来自地府？”
静默的哮天犬忽自杨戬身后窜出，绕花城疾行两圈，返身低嗥：“二爷，他身上...有二嫂气息。”
杨戬瞳仁骤缩。
老大老六齐齐色变，目光如箭射向杨戬。
“胡诌什么？”
花城冷声，“谁是你家二嫂？”
杨戬踏前半步，天目微启。
无形金光笼罩少年，因果线纤毫毕现——其中一道金线竟与他自身命途紧密交缠！
更令他震颤的是少年颈间指环的气息。
日精月华交织之力，属于那个他以为永逝之人——望舒。
月宫中对他巧笑的小金乌，西海岸与他并肩的龙女，在他怀中消散的爱妻。
“指环从何而来？”
杨戬声线平稳，梅山兄弟却听出弦绷之音。
花城攥紧指环：“与你何干？”
“回答我。”
字如冰刃。
“自幼佩戴。”
少年昂首，“收养我的判官说，或与生身父母相关。”
空气骤然凝滞。
杨戬目光钉死在指环上。
绝不会错，这是望舒的力量，是他两世挚爱的气息。
可少年周身鬼气昭示冥界身份——地府生灵，怎会持有望舒信物？
“姓名？”
“花城。”
少年右眼掠过倔强，“冥府判官，公务在身，告辞。”
他转身欲离，杨戬臂横拦路。
“冥府判官，入蓬莱何干？”
“与阁下何干？”
“蓬莱非地府辖境，冥官擅入需报天庭。”
杨戬淡声道，“我乃司法天神杨戬，有权过问。”
花城面色微变。
杨戬威名他早有耳闻，未料在此遭遇。
踌躇片刻，他选择半真半假：“追缉玄冥老祖，他盗走了轮回镜碎片。”
杨戬与梅山兄弟交换眼神——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巧极，”老六龇牙，“咱们也是来逮这老小子。”
花城眼底精光一闪：“既如此，何不联手？
我熟稔地府法宝，你们...”他瞥向“玄霄”号，“有更趁手的家伙。”
杨戬默然颔首：“可。”
此刻花城颈间指环骤放微光，暖流涌入经脉。
这异状前所未有，他愕然垂首。
杨戬眸光愈沉。
他清晰感知到，那是望舒之力在呼应——或许是少年特质，或许是此方天地灵韵。
“登船细谈。”
杨戬转身，“玄冥老祖的情报。”
花城迟疑一瞬，终是跟上。
这冷峻司法天神的目光，不似审视，倒像在搜寻什么，令他莫名熟悉。
众人登船。
花城打量舱内结构，机械与仙术熔铸的精巧造物，迥异于地府法器。
“玄冥最后现身何处？”
老大调出蓬莱舆图。
“南区‘鬼市’，冥凡两界灰色地带。”
花城点向舆图混沌区域，“轮回镜碎片曾由我保管，可感应其方位。”
杨戬静立一侧，视线未离花城分毫。
时光流逝，他愈发确信少年与望舒牵连千丝万缕——不仅是那枚指环，微挑的眉梢，战斗时的身法韵律，皆与记忆中那人重叠。
“自幼长于地府？”
杨戬忽问。
花城怔愣点头：“约莫三岁，老判官于忘川畔拾得。”
“前尘尽忘？”
少年右眼阴翳浮动：“尽忘。”
杨戬不再追问，疑云却如浓雾翻涌。
若花城当真是望舒骨血，怎会现身地府？
可望舒的转世寸心逝去己八百载，纵有子嗣存活，亦不该是少年形貌。
除非——“二哥，黑市将至。”
老大截断思绪。
杨戬颔首，转向花城：“落地后随我行动，不得擅离。”
“我能自保。”
“此非商议，乃军令。”
杨戬语挟雷霆，“玄冥凶险，非尔少年判官可独力应对。”
花城欲驳，触及杨戬目光却倏然噤声——那眼神深处，竟是他渴盼己久的真切关切。
“玄霄”号降于蓬莱南郊幽谷。
众人踏地瞬间，花城颈间指环剧震，迸射金红烈芒！
“怎么回事？”
老六惊问。
花城满面惑色：“从未如此...”杨戬猛然昂首，天目洞开。
远山峰顶，金红光柱贯天而起，与花城指环交相辉映！
那是太阳真火与太***华的共舞，是望舒独有的气息。
“计划变更。”
杨戬断然道，“先赴彼处。”
花城愕然：“轮回镜碎片在反方向！”
杨戬己迈步向前：“那里藏着你渴求的答案。”
“此言何意？”
花城疾追。
杨戬回眸，目光如渊：“或许亦是我追寻八百载的答案。”
指环光芒倏然凝作光束，首指远山。
幽谷间，杳渺笛声无端而起。
花城突抱头颅，剧痛中破碎画面闪现——皓月当空，月轮中金乌展翼；女子温柔哼唱摇篮曲；鲜血漫溢，染透龙宫玉柱...“怎么了？”
杨戬扶住踉跄少年。
花城抬眼，右眸盛满痛楚与迷惘：“我...似忆起些什么...”杨戬凝视那双与自己肖似的眼瞳，近乎荒诞的猜想轰然成形——若寸心当年诞下的孩儿并未真正消亡...若那缕魂魄归返冥府重获新生...若望舒转世为寸心前，曾在地府埋下因果...“走。”
杨戬字字千钧，“无论前方为何，共赴之。”
花城怔望杨戬，惊觉这冷峻神祇眼中，竟映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迷惘与渴求。
他们之间，必有宿命之结。
死冥蝶绕身飞旋，似为这场命中注定的重逢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