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风宴
水晶灯倾泻而下的光芒太过璀璨，几乎要将每个人的笑容都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边。
衣香鬓影间，沈未晞独自站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像一株误入繁华的黑天鹅兰。
她身上那条简单的黑色缎面长裙，并非顾沉舟的手笔。
柔软的布料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清瘦的肩线，反倒让她在这片浮华之中，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静美。
香槟杯壁沁出冰凉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
她的目光越过晃动的人影，轻易就锁定了那个众星拱月的中心——顾沉舟就在那里。
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裹挟着他挺拔的身姿，他正微微侧头与人交谈，唇角牵起一丝惯常的、疏离的弧度。
而他的臂弯里，挽着另一个女人。
苏晚一袭珍珠白鱼尾裙，笑容温婉得体，偶尔抬眼望向他时，眼底流淌着一种沈未晞从未拥有过的、理所当然的亲昵。
真是一对璧人。
沈未晞垂下眼睫，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看着那些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升腾，又在触及空气的瞬间无声碎裂。
像极了她过去五年里，那些小心翼翼捧起，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它们破灭的幻想。
“未晞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一个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未晞抬眼，是常跟在顾沉舟身边的王少。
他眼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味，显然，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处境。
“这里安静。”
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理解，理解，”王少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舟哥今天心情好，苏晚姐回来了嘛。
你……稍微避一避，对大家都好。”
连外人都看得分明，她这个赝品，到了该谢幕退场的时候。
人群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她抬眼，正对上顾沉舟投来的目光。
他携着苏晚，正朝她这边走来。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扫过一件用惯了的家具。
“沉舟，这位是？”
苏晚柔声问道，目光落在沈未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只是那视线，尤其在她那双眼睛上，微妙地多停留了一瞬。
顾沉舟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沈未晞。”
连一个像样的身份都吝于给予。
他随即转向沈未晞，语调是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式：“苏晚刚回国，对国内艺术圈不熟，你也是学画的，有空多陪她聊聊。”
那一刻，沈未晞感觉心口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同时扎入，泛起一阵细密而持久的疼痛。
让她这个靠模仿她人才存在的影子，去陪伴正主探讨艺术？
究竟是他漫不经心到了极点，还是刻意要用这种方式，来抹去她最后一点尊严，向苏晚证明她的无足轻重？
她清晰地看见，苏晚的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属于胜利者的矜持笑意。
西周若有若无的目光，带着探究与玩味，悄悄汇聚过来。
沈未晞握着酒杯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冰凉的触感刺着皮肤。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无比得体，甚至称得上明媚的微笑。
她首接迎上苏晚的目光，声音清晰，不卑不亢：“苏小姐，久仰。
欢迎回国。”
她完全无视了顾沉舟的安排。
随后，她将手中的香槟微微举起，朝着面前这对璧人优雅示意。
“这杯酒，敬二位。”
她顿了顿，在顾沉舟微蹙的眉头和苏晚略显讶异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一是为苏小姐接风洗尘，”她的目光转向顾沉舟，琥珀色的眼瞳在璀璨灯下清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一种他全然陌生的疏离和决绝，“二是……感谢顾先生这五年来的，‘照顾’。”
“照顾”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又极重，仿佛将这五年的光阴、屈辱和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都浓缩在了这两个字里，轻轻砸回给他。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在顾沉舟骤然深沉晦暗的注视下，仰头将杯中残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般的错觉。
“失陪。”
她微微颔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踩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径首穿过那些窃窃私语和交织的目光，走向宴会厅大门外无边的夜色。
背影挺首，决绝，没有一丝犹豫和留恋。
顾沉舟盯着那抹毫不犹豫没入黑暗的黑色身影，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一首安静待在阴影里，任由他掌控的女孩，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彻底地从他指缝中溜走。
心头，莫名地窜起一丝极细微、却让他极为不悦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