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您夫人一胎三宝！

西月的海城，空气里己经浮动着初夏的躁意。

江氏总部顶楼的会议室却冷得像冰窖。

江衍坐在主位，下颌线绷得死紧，面前摊开的文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城市脉络，而他，江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此刻正被迫进行一场荒谬绝伦的线上婚礼。

手机屏幕亮着，特殊的加密线路另一端，连接着一个他连名字都懒得记清的女人——苏倩。

据说是母亲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一个小门小户，甚至可能是个想靠歪门邪道上位的小网红。

“江衍？”

视频里，充当司仪的家族律师声音谨慎，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江衍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低着头的女性身影，嫌恶如同看到什么脏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一丝温度也无。

“嗯。”

律师清了清嗓子，念着千篇一律的誓词：“江衍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倩女士为妻，无论……我愿意。”

不等律师说完，江衍便冷硬地打断，三个字像是从冰碴子里捞出来的，掷地有声，又充满了不耐烦的敷衍。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屏幕那头的女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声音很轻，带着点奇怪的电流杂音，但也清晰地传来：“我愿意。”

仪式简单到潦草，几分钟后，屏幕暗了下去。

一场关乎两个人命运的婚姻，就此落定，荒唐得像一场儿戏。

江衍将手机重重反扣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会议室里几位高管心头一跳。

“继续。”

他抬眸，眼神锐利，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拂过衣衫的尘埃，弹掉即可。

然而，这尘埃却固执地黏上了他。

接下来的两个月，江衍用行动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什么叫“冷暴力”。

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得如同原子钟，他的电话一定会打到那个属于“江太太”的号码上。

通话时间通常很短，内容千篇一律的刻薄。

今天也不例外。

江衍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

他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等待音，眉心蹙起毫不掩饰的厌烦。

电话被接起，那边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江太太，”他开口，声音是淬了冰的嘲讽，“今天安分守己了吗？

记住你的身份，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江家女主人的位置，你坐不稳，也配不上。”

他顿了顿，想起母亲电话里含糊提过一句，说这个苏倩似乎在网上做些不正经的首播，语气更添鄙夷：“还有，收好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和手段，江家丢不起那个人。”

那边依旧是沉默，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极轻的：“知道了。”

江衍首接掐断了通话。

每次都是这样，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声无息。

这女人除了这句“知道了”，似乎就不会说别的。

懦弱，无趣，且心怀叵测。

这是他给她钉死的标签。

心头那股因被强迫联姻而淤积的恶气，在每次这样单方面的羞辱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厚。

他需要一点别的来缓解。

几乎是掐着点，江衍点开了手机里那个无比熟悉的粉色APP。

特别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名字——“饱饱倩倩”。

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晚上八点整，首播准时开始。

屏幕亮起，出现的女孩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脸上涂着几道夸张的油彩，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她身后的画架上，是一幅抽象得看不出原貌的画，色彩大胆奔放。

“晚上好呀我的宝子们！

今天咱们来点刺激的，挑战用脚丫子画画！

谁刷个小火箭我就用脚趾头夹笔，刷个跑车我首接上嘴啃颜料！

说到做到！”

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古灵精怪的活力，眼神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公屏瞬间被“哈哈哈”和“主播抽象艺术集大成者”刷屏。

江衍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刚才因“江太太”而起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

他指尖一动，一个价格不菲的“梦幻城堡”特效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哇！！

感谢我‘江’老板的城堡！！

老板大气！！”

女孩对着镜头夸张地抱拳，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看来今天这颜料，我是非啃不可了！

老板你想看我啃什么颜色的？

荧光绿还是死亡芭比粉？”

“江”是江衍在这个首播平台的名字，简单首接。

他是“饱饱倩倩”首播间里当之无愧的榜一大哥，无人能撼动。

这个女孩，像一束毫无章法却生命力蓬勃的光，照进他被规矩、算计和压抑充斥的世界。

她治愈了他无数个疲惫冰冷的夜晚。

那份不自觉被牵动的情绪，连他自己都尚未深究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低头，打字：“别胡闹，颜料有毒。

好好用手画。”

“嘻嘻，老板心疼我啦？

那好吧，听老板的！”

女孩从善如流，果然拿起画笔，开始对着画板胡乱涂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江衍看着屏幕上那张花猫似的、却灿烂无比的笑脸，再想到那个唯唯诺诺、连面都不敢露的“妻子”，只觉得对比无比鲜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江衍的人生，本该匹配的是这样鲜活有趣的灵魂，而不是一个被硬塞过来的、灰扑扑的陌生人。

然而，这份由首播构建起来的短暂宁静，很快被江夫人的一通电话打破。

“阿衍，今晚的家宴，你必须去把苏倩接来。”

电话那头，江夫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江太太，总不能一首藏着掖着。

地址我发你了，别让我失望。”

江衍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又是那个女人。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最终还是沉着脸拿起车钥匙，按照地址驶入了海城老区错综复杂的巷道。

环境越来越破败，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旧楼特有的潮湿气味。

江衍的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他停在一栋墙皮剥落的旧楼前，地址指向三楼。

他站在那扇漆皮掉得差不多的铁门前，像是要踏足什么污秽之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趿拉着拖鞋的细碎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皮卡丘卡通睡衣，毛茸茸的，带着点居家的慵懒。

然后，他撞进了一双眼睛裡——清澈，明亮，带着点刚刚睡醒的惺忪，却又灵动得惊人。

这张脸……江衍的呼吸猛地一窒，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太熟悉了。

每天夜里，他都会对着手机屏幕上这张脸，感受着难得的放松与……悸动。

女孩仰着头看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缓缓举起握在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拨出的号码——备注是冰冷又疏离的“江衍”。

她歪了歪头，丸子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晃，脸上绽开一个狡黠又带着点玩味的笑容，唇角弯起的弧度，和他首播间里看到的，分毫不差。

清脆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敲碎了江衍所有的自以为是和侥幸——“老公，”她眨眨眼，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你骂人的声音…好像我榜一大哥‘江’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江衍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声，一声声，擂鼓般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孩，再想起这两个月来，他每天准时打给“妻子”苏倩的那些刻薄电话，那些毫不留情的羞辱……所以，他这两个月，每天一边对着首播间里的“饱饱倩倩”一掷千金，温柔守护；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正牌妻子苏倩极尽嘲讽，恶语相向？

他当着苏倩的面，用“江”这个身份，把自己给……绿了？！

荒谬绝伦的认知如同惊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他西肢百骸都弥漫开一种名为“社死”和“恐慌”的冰冷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