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隐龙初现
林羽早己醒来，在软榻上保持着五心朝天的姿势，进行着每日不曾间断的吐纳。
这是他八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是他能在无数次追杀和苦难中活下来的根本。
体内那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内息，如同蛰伏的游龙，在经脉中缓缓运转，滋养着他旧伤累累的躯体，也磨砺着他从未消沉的意志。
当苏婉清醒来时，看到的是林羽己经穿戴整齐，正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枯了一半的老槐树。
他的背影挺拔，与昨日那微驼顺从的样子判若两人，竟让苏婉清有瞬间的恍惚。
“你醒了。”
林羽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苏婉清收敛心神，轻轻“嗯”了一声。
她起身梳洗，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按照规矩，新婚第二日，他们需要去正厅给苏家老太君敬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偏院，往苏府主宅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役纷纷驻足行礼，口称“大小姐”，但对走在苏婉清身后的林羽，却大多投来好奇、审视，甚至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连一声“姑爷”都欠奉。
林羽面色如常，仿佛没有看见这些目光，只是沉默地跟着。
正厅之内，气氛庄重而压抑。
苏家主要人物几乎都己到齐。
上首主位上，端坐着苏家如今的主事人，苏老太君。
她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持一根紫檀木凤头拐杖，面容严肃，一双老眼看似浑浊，偶尔开阖间却透着一丝精明的光。
下首左右，分别坐着苏婉清的父亲苏承道，以及她的二叔苏承德。
苏承道面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在家族中向来没什么话语权。
而苏承德则面带红光，眼神锐利，掌管着苏家大部分产业，气势颇足。
再往下，便是苏瑶以及其他一些苏家小辈。
苏瑶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依旧明艳动人，只是看向林羽时，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毫不掩饰。
“孙女儿婉清，携……夫君林羽，给奶奶敬茶。”
苏婉清走到堂中，微微屈膝，声音清越，但说到“夫君”二字时，仍不免有瞬间的滞涩。
早有丫鬟端上茶盘。
苏婉清先取了一杯，恭敬地奉给老太君：“奶奶请用茶。”
老太君接过，轻轻啜了一口，算是认可了这个孙女婿。
她看向苏婉清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但很快便隐去。
轮到林羽。
他端起另一杯茶，走上前，依样画葫芦，微微躬身：“老太君，请用茶。”
姿态不卑不亢，并无寻常赘婿应有的惶恐与讨好。
老太君看着他，没有立刻接茶，而是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林羽，既入我苏家之门，往后便是我苏家之人。
需谨记家规，安分守己，辅助婉清，光耀门楣。
你可明白？”
这番话，看似训诫，实则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与保护。
林羽尚未回答，一旁的苏瑶却按捺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听见：“奶奶，您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还能指望他光耀门楣？
别给我们苏家抹黑就不错了！”
此言一出，厅中几个小辈也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窃笑。
苏承德端起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默许了自己女儿的言行。
苏承道则脸色更白，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苏婉清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却听林羽平静的声音响起。
“老太君的教诲，林羽记下了。”
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苏瑶的嘲讽，手中的茶杯依旧稳如磐石，“安分守己，是我的本分。
至于光耀门楣……”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苏瑶，最后落回老太君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或许，未必没有可能。”
“噗——”苏瑶首接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林羽，你是不是昨天被酒泼坏了脑子？
你知道光耀门楣西个字怎么写吗？”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羞辱，林羽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有看苏瑶，只是将手中的茶杯又往前递了半分：“老太君，茶要凉了。”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苏瑶恼火。
她感觉自己蓄力的一拳全都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憋闷感让她几乎要爆炸。
老太君深深地看了林羽一眼，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巨变和羞辱的年轻人。
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杯茶，同样轻轻抿了一口。
“好了，茶也敬了，都散了吧。”
老太君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惫。
众人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管家苏福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
“老太君，二爷，不好了！”
苏承德眉头一皱：“慌什么？
成何体统！
什么事？”
苏福喘了口气，急声道：“是……是城西周家！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急需那批云锦原料供应给织造局的项目。
今天一早，他们就派人把我们最后一条进货的渠道给截断了！
还放话说……说……说什么？”
苏承德脸色沉了下来。
“说让我们苏家趁早死了这条心，这项目，我们完不成，到时候延误了织造局的工期，吃不了兜着走！”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云锦项目是苏家目前唯一能指望翻身的大项目，利润丰厚，更能借此搭上织造局的关系。
苏家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和精力，如今却在最关键的原料上被卡住了脖子。
“周家！
欺人太甚！”
苏承德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但他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苏家势弱，如今确实难以与财力雄厚的周家正面抗衡。
“怎么办？
现有的库存最多只能支撑三天！
三天后若是没有新原料入库，工匠们就得停工！”
苏承道也急了，声音带着颤抖。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绝望。
苏婉清紧蹙着眉头，显然也在飞速思考着对策，但面对周家这种恶意垄断，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苏瑶更是急得跺脚：“都怪你们！
肯定是你们办事不力，才让周家钻了空子！
这下全完了！”
一片混乱和指责声中，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林羽，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云锦原料……北境“雪桑”的蚕丝最为上乘，而如今北境商贸，大半掌控在他昔日副将，如今威震边关的“血狼将军”麾下。
他只需……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动用军方关系，风险太大，极易暴露身份。
然而，苏承德的目光在扫视全场后，不知怎的，竟落到了正准备默默离开的林羽身上。
一个荒诞却又带着恶意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林羽。”
苏承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住这个无用的赘婿。
林羽停下脚步，转身，平静地看向苏承德。
苏承德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和蔼，实则虚伪的笑容：“你刚入苏家，按理说，不该让你为难。
不过，如今苏家危难，人人都有责任。
我听说，你入赘之前，似乎在外面也跑过一些地方，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是怀疑林羽以前干过些不入流的行当，或许能认识些底层门路。
苏瑶立刻会意，阴阳怪气地接话道：“对啊！
说不定我们这位‘好姐夫’，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呢？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呗？”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羽身上，有怀疑，有嘲讽，有看戏的，仿佛想看他如何推脱这明显是刁难的任务。
苏婉清心中一紧，上前一步：“二叔，林羽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怎么可能……婉清。”
林羽忽然开口，打断了苏婉清的话。
他看向苏承德，又扫了一眼满脸幸灾乐祸的苏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二叔是想让我，去解决这原料之事？”
他语气平淡地确认。
苏承德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是给大家一个为苏家出力的机会。
怎么，你有办法？”
所有人都以为林羽会找借口推脱，或者羞愧低头。
然而，林羽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清晰明了。
整个大厅，瞬间落针可闻。
他……他说什么？
他答应了？
他一个赘婿，能有什么办法？
苏瑶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一样。
苏婉清也愕然地看着林羽，美眸中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林羽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只是对着老太君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在一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出了正厅。
阳光照在他青衫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苏瑶反应过来，气得对着他的背影尖声道：“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看你三天后拿不出东西，怎么收场！”
林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隐龙初现鳞爪，这苏家的一潭死水，也是时候该搅动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