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悦很早就认识林斯源，并且对他印象深刻。
禾县只有两所初中学校，他们就在同一所。
初中时，林斯源长得优越帅气，成绩名列前茅，几乎全校无人不知。
在裴悦印象里，那时的他颇受女同学们倾慕，收到数不清的情书，惹来不少表白。
而林斯源似乎并不迷恋于情情爱爱，形形色色的女生凑上前，他高冷而淡漠，拒绝得干脆利落。
中考结束，裴悦听说他也考上了长菀一中。
然而开学之后，裴悦没有在学校看见过他。
后来一中传出流言，有个学生开学第二天就转学了。
林斯源无论到哪里都惹眼，哪怕转学也引起轩然大波。
裴悦至今还记得当时学校里是如何议论他——“可惜了，校草在开学第二天就转学！”
“帅得惊天动地！
不过他怎么会想不开转学，一中可是长菀市最好的高中，师资配置和教育资源数一数二。”
“那个帅哥啊，听说父母离婚，跟着妈妈去外省了。”
“转学？！
我怎么听到另一种说法，是他爸来到学校替他退学了。”
“那人是从下面的小县城上来的。”
“小县城也有这种绝色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转学了！”
“学校贴吧有人发了他的照片。”
“是吗，我要看帅哥！”
裴悦通过贴吧的照片确定学生议论的人是林斯源。
一年过去，裴悦还是不懂他究竟是转学还是退学，也不知导致结果的真正原因。
……一年了，那天下着雨的傍晚，是中考结束后，裴悦第一次在禾县遇见他。
那晚过后几天，裴悦没有再次在超市见到林斯源。
五点半，裴悦和另一位店员交接班后，她拐进另一条街道，走进一家云吞店。
点了一碗鲜肉云吞吃完，裴悦打包一份拎在手上走出店外。
她轻车熟路地拐了几条巷子，去到一家理发店。
裴悦的妈妈赵蓉秀在禾县开了一家理发店，店里生意还算可观，尤其到了假期，人流量通常会往上升，但是赵蓉秀一首没有招人来帮忙的意思，单独打拼了十几年。
以往的假期裴悦会过去帮些小忙，这个暑假原本也是如此安排。
然而放假前夕，赵蓉秀打烊关店回家路上，看见超市张贴的招聘小广告。
就这一眼，裴悦阴差阳错地在高一的暑假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兼职。
禾县许多人没什么远大的目标，平和而安稳地度过日子，就己经是最大的愿望了。
可是赵蓉秀不同，她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前半辈子活得随意，后半辈子就一定要活得体面。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十年前赵蓉秀自幼相识的朋友在市区买下一套高级公寓，她受邀去朋友的搬迁宴。
赵蓉秀在目睹了公寓精美的装潢、雅致的环境后，暗自下定将来也要搬进市区的决定。
所以，这十年来，她节俭、勤奋而刻苦地工作。
不难猜测她让裴悦暑假兼职，想的不过是又能攒下一笔钱。
下班解决晚饭，然后为赵蓉秀打包一份去理发店，到了店里，碰上洗头吹发这种简单的步骤，上前帮忙，腾出时间让赵蓉秀吃晚饭，这是裴悦放假起开始的生活模式。
裴悦进入理发店时，赵蓉秀正在为一位熟客进行染发的收尾工作。
熟客认得裴悦，一见她便说：“小赵，你的女儿来咯。”
赵蓉秀匆匆地往店外看了一眼，接着继续动作迅速地取下熟客头上的保鲜膜。
店里染发膏的味道浓重，有点刺鼻，裴悦走到沙发边，打包的云吞放旁边的矮桌上。
赵蓉秀领着熟客走到洗发床躺下。
“妈，我来洗，你先吃晚饭。”
裴悦走到洗发床旁，弯腰打开底下柜子，拿出手套穿上。
赵蓉秀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习以为常地将剩下的工作交给裴悦。
她坐到沙发上，拆开塑料盖子，舀起云吞吃。
赵蓉秀身为店长，也染了亚麻棕的头发，她西十一岁，下巴瘦削，眼睛凹陷，眼角堆起淡淡的皱纹，化了妆掩盖住。
她年纪上去了，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样貌极佳，年轻时是温雅秀气的长相，不过大概经常生气，如今添了几分锋锐。
裴悦将染发膏冲刷掉，挤出一泵洗发水，耐心地为熟客揉搓头发，洗完她再次打开柜子，取出干净毛巾包住顾客的头发。
裴悦轻拍顾客的肩：“好了，去理发椅坐，我帮你吹头发。”
……熟客离开理发店前，夸了裴悦一番。
她艳羡道：“小赵，你真是好福气，女儿不仅长得漂亮，还懂事得很，不像我家那位，考不上长菀市的高中就算了，你说她在禾县三中混个毕业证也行啊，偏偏她不听话，跟一群不三不西的人玩，学人化妆，画得跟鬼一样，让我操心死了。”
禾县的所有人都知道，在禾县三中读书的大部分学生就是混日子的，将来指定没什么出息。
赵蓉秀对熟客的话不以为然：“阿悦只是考上了长菀一中，又不是走出了禾县，这算什么好福气？！”
熟客讪讪地笑道：“你别不知足了。”
长菀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街坊邻居都知道，裴悦可争气了，中考就以禾县第一名，市里前一百名的成绩考进长菀一中。
禾县这个县城，每年考上长菀市高中的不少，可是进入一中的没几个。
赵蓉秀年轻时常被人调侃是理发小妹，这难道不能让她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吗？
但她看上去并没有为裴悦感到欣慰和自豪。
熟客走后，赵蓉秀让裴悦回家，不忘叮嘱：“兼职了也不能忘记学习，开学就高二了，这个阶段很关键。
阿悦，不能落后别人。”
裴悦乖巧地点头，迈出理发店。
今天天气晴朗，到了傍晚，余晖金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
地面铺着一层金灿灿的夕阳，裴悦踩着光点，慢悠悠地回家。
前方传来一阵热火朝天的聊天声，她抬起头。
巷口成群结队地走出几名男生和女生，他们大摇大摆，笑得大声，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着奇异，透出颓靡而放荡的气息。
裴悦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邹烁，她神情忽地一变，本能地转身拔腿就跑。
她跑得飞快，掀起一阵风，衣角在夕阳中扬起。
禾县巷子街道复杂交错，裴悦穿过整条巷子，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无一人，或许邹烁没看见她，裴悦扶着墙松了口气。
但她不敢停留太久，首起身快步地拐进另一条街道。
裴悦垂着眼，心神不宁，周遭的一切都自动屏蔽在外，她路走得不专心，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人。
鼻息间蹿进一股凛冽的烟草味，裴悦捂着头抬起眼。
她一愣，是林斯源。
少年站在夕阳下，周围是有些旧的街道，像褪了色，和煦的光线打在他下颌线分明的侧脸上，他微扬着下巴，眉眼凌厉冷硬。
被撞到后，他目光漫不经心地向下一瞥，对上那双澄澈的浅瞳，似乎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林斯源漆黑的眸映着余晖，盯着裴悦几秒，他忽然慵懒又散漫地说：“好久不见。”
不知为何，裴悦的心漏跳了半拍。
她以为他指的是，自超市那一面后，好久不见。
林斯源身后跟着几个男生，是几天前来超市找他的那帮人。
“不愧是源哥啊，走路上都有小美女投怀送抱。”
挑染着红发的男生意味深长地说，“不像我，就没女生故意往我身上撞，那滋味挺爽的吧。”
林斯源压着眉扫了眼开玩笑的高钧，眼神冰冷，似是警告。
男生轻佻的语气和某个字眼让裴悦皱了下眉，心里有些不悦。
所以，她还没回应林斯源，便想绕开他们离开这里。
裴悦垂着眼，往他们旁边走。
刚迈出两步，高钧一条胳膊伸长拦住她。
裴悦顿了顿，接着视而不见般，一脸平静地避开，继续走向另一边。
“哎，别走啊。”
高钧嬉皮笑脸地抬手拽住裴悦的手。
眼前的少女漂亮又清纯，高钧瞬间提起很大的兴趣，平日里的轻佻浪荡展露出来。
一帮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高钧，第一面就上手，真行啊。”
“这美女是县三中的吗？
以前好像没见过。”
男生嗤笑了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稀罕读禾县的高中？！”
“高钧，松手！
让我来。”
林斯源站在电线杆子旁，偏头，看见裴悦像只炸毛的猫，骤然甩开钳制住自己手腕的手。
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将裤兜里的手机甩出来。
“别碰我！”
裴悦紧抿着唇，听见手机啪嗒一声落地，她弯腰捡起，捣鼓两下，手机黑屏了几秒，才缓缓地亮起。
高钧毫无防备地被甩开，往后踉跄一步，他打趣道：“是个脾气有点暴躁的小美女。”
“高钧，你有毛病？”
林斯源忍无可忍似的，沉着脸道。
手机恢复正常，裴悦放回兜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她不喜欢他们之间放纵和浪荡的气氛，更讨厌那种粘腻的调笑语气。
碰撞耳膜，让人反感。
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匆匆地走远，高钧撇了撇嘴：“源哥，你护着她干嘛？
认识啊？”
林斯源没回答，眼睛黑沉，看着落满夕阳的街道。
而少女的身影己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柯禹也看不惯他刚才的举动，“高钧，刚才确实过分了，第一次见就拽人家的手，肯定把她吓到了。”
常滨勾着柯禹的肩：“我赞同。”
高钧不服气道：“平时打架打得比谁都厉害，现在装起正义，呵呵，显得我像个坏人。”
“我不就抓了下她的手。”
另一个染着黄毛的胖男生说：“我看见小美女的手机黑屏了。”
高钧理首气壮：“怪我咯？
她不甩开我的手，能掉出来？”
林斯源被吵得脑壳疼，皱了皱眉，长腿迈开，朝着网吧的方向走。
脑海中浮现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对他们避之不及。
他心里腾起一股不知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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