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培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封来自未来的信。信封是褪色的牛皮纸,边角磨得发毛,
像是被人攥在手里反复摩挲过千百遍。邮票上的图案模糊成一团浅黄,
唯独邮戳日期清晰得刺眼——2033年4月15日,十年后,他四十岁生日。字迹娟秀,
末尾总带着一个微微上翘的弯钩,那是林晚独有的笔迹,刻在他骨髓里的模样。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指尖捏着信封,薄得像一片随时会碎的记忆。
指尖触到信封内侧凸起的纹路,像是有细小的沙粒,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未来的自己写信时,
眼泪砸在纸上,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林晚已经走了五年。一场突发的脑胶质瘤,
从确诊到离开,不过八个月。她走的时候是春分,病房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盛,白得像雪,
香得清冽。她躺在他怀里,呼吸轻得像叹息,枯瘦的手攥着他的衣角,
指甲因为用力泛着白:“俊培,要是能倒着活就好了……我想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再看你一眼,再听你说一次喜欢我。”杨俊培当时抱着她,浑身都在发抖,
眼泪砸在她苍白的脸上,烫得惊人。他连呼吸都不敢重,怕稍微用力,
怀里的人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他一遍遍地说“我爱你”“会好起来的”,
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骗不过。他以为那只是她临终前的遗憾,是无力回天的念想,
却没想过,五年后,会收到这样一封来自“未来”的信。那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
父母打来电话,絮絮叨叨地让他别太累,找个合适的人再婚。朋友拉着他去酒吧,
说要帮他“开启人生新篇章”。可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待在他和林晚的房子里。
屋子里还留着她的气息,衣柜里挂着她没来得及穿的春装,梳妆台上的护肤品还剩小半瓶,
瓶身上印着她喜欢的栀子花纹路。他坐在沙发上,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愣,
玄关处的感应灯突然亮了,门垫上放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没有快递单号,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那行刺目的邮戳日期,和那熟悉的字迹。
信里只有一页纸,字迹有些潦草,笔画偶尔重叠,像是写得很急,
又像是写字的人手在发抖:“俊培,见字如面。这是我在你四十岁生日这天写的。
如果你能收到,说明‘逆时信’真的有用。我在整理旧物时,
发现了当年你藏在阳台花盆底下的许愿瓶,玻璃都蒙了灰,里面的纸条却还完好。
你写着‘想让时间倒流,留住林晚,哪怕多一天也好’。我找了很多年,
跑遍了所有你当年提过的地方,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能传递逆时信息的老邮局,
在城郊的山脚下,门牌都快掉了。现在的你,应该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吧?别难过,
我知道你还在想她,我也是,十年了,从来没停过。有几件事,你一定要记好,
刻在脑子里:别去接手城西的那个文创园项目,别和张启明合伙。他表面上对你称兄道弟,
其实早就盘算着卷款跑路。你当年就是因为这个项目,把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
还借了高利贷,最后血本无归,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一塌糊涂。你每天酗酒,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公司倒闭了,朋友走光了,父母也为你操碎了心,头发都白了大半。
这些,我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更重要的是,2023年9月17日,
一定要带林晚去做脑部检查。别等她喊头疼,别以为是她赶设计稿太累。那不是普通的疲劳,
是死神递来的预告。当年我就是因为那天要去竞标,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等后来她疼得直不起腰,再去检查时,已经晚了。早发现早治疗,她不会走得那么快,
我们能多拥有一段时光,哪怕只是一年,一个月,也好。还有,
记得多陪她去吃巷口的那家热干面。她总说老板的芝麻酱不够香,辣椒油不够辣,
却每次都能吃完整碗,最后还会把碗底的汤汁都喝干净。你别总嫌那里不卫生,陪她去,
看着她吃,帮她擦嘴角的芝麻酱,就像我们刚在一起时那样。记得她下个月生日,
别再送她昂贵的钻石项链了。她收到的时候虽然笑了,可后来我在她的日记本里看到,
她想要的是你亲手做的蛋糕,哪怕烤糊了,哪怕奶油抹得歪歪扭扭。她在乎的不是价值,
是你花在她身上的心思。记得多陪她去公园放风筝。她最喜欢蝴蝶形状的风筝,
每次都要跑着放线,裙摆飞扬,像个小孩子。你别总说忙,别让她一个人站在草坪上,
看着风筝飞远,眼里满是失落。记得每天都要告诉她,你爱她。不是只在心里说,
要大声说出来,多说几次。她脸皮薄,会脸红,会低下头骂你肉麻,可心里比谁都开心。
当年我总觉得来日方长,总想着等事业稳定了再好好陪她,等我想说的时候,
她已经听不到了。俊培,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像被人攥着心脏,喘不过气。但别沉溺,
别像我当年那样。如果能重来,别让遗憾变成永远。对了,
她放在书房第三个抽屉里的速写本,你别弄丢了。里面画满了你,开会的样子,吃饭的样子,
睡觉的样子,还有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笨手笨脚打翻咖啡的样子。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来自十年后的你2033年4月15日”杨俊培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信纸被泪水打湿,
字迹晕开,像林晚模糊的笑脸。眼泪砸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和记忆里她哭的时候,
肩膀轻轻颤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2023年9月17日。这个日期像一把尖刀,
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记得这一天,刻骨铭心。
那天是他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竞标日,他前一晚忙到凌晨三点,
第二天一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精神抖擞地去了竞标现场。林晚早上起床时就说头疼,
脸色有些苍白,他匆匆忙忙给她倒了杯热水,说了句“多休息”就走了。竞标很成功,
他拿着合同,意气风发地给林晚打电话,想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她的声音很虚弱:“俊培,我还是有点不舒服,想睡一会儿。”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项目,
只说了句“那你好好睡,晚上我带你去吃大餐”,就挂了电话。后来他才知道,
那天她疼得在床上蜷缩了一天,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等他晚上回到家,
看到的是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地上打翻的水杯。他送她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
最后医生拿着报告单,语气沉重地说:“脑胶质瘤,晚期。”那一天,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拿着报告单,在医院的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麻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总在想,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竞标,如果他带她去了医院,如果他多关心她一点,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这个问题,像一根刺,在他心里扎了五年,日夜折磨着他。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书桌前,翻出日历。现在是2023年4月15日,
他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距离9月17日,还有整整五个月。五个月。153天。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推掉城西的项目,和张启明断绝联系,然后,从今天起,
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着林晚。他要把当年的遗憾,一点点补回来。他颤抖着手,
给林晚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那头的声音清脆又带着笑意,
像春日里的风铃:“俊培,怎么啦?刚分开没多久就想我了?”那是林晚的声音,
鲜活的、带着温度的、没有一丝病态的声音。不是手机里存着的录音,不是梦里模糊的回响,
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杨俊培捂着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砸在桌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努力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晚晚,今晚想吃什么?巷口的热干面好不好?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清脆的笑声,带着一丝不解:“你怎么突然想吃那个?
昨天还跟我说,小摊子卫生条件差,不让我多去呢。”顿了顿,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带着雀跃,“不过也好呀,我要多加醋,多加辣椒油,还要让老板多放一勺芝麻酱。”“好,
都听你的。”杨俊培挂了电话,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五年了,
他终于又能听到她这样笑着说话,终于又能有机会,对她好。晚上六点,杨俊培提前下班,
去了巷口的热干面摊子。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看到他,
笑着打招呼:“小伙子,今天怎么自己来了?你女朋友呢?平时不都是你们俩一起来吗?
”杨俊培的心揪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她马上就到,我先等她。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是他们以前常坐的那个角落。桌子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是林晚上次不小心用筷子划到的,她当时还懊恼地鼓着嘴,说要赔老板一张桌子。没过多久,
林晚就来了。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额前留着几缕碎发,风吹过,
轻轻飘动。她看到杨俊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等很久了吧?
我刚才去买了杯奶茶,给你也带了一杯。”她把一杯珍珠奶茶推到他面前,奶茶还是热的,
冒着淡淡的香气。“没有,我也刚到。”杨俊培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昏黄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皮肤白皙,
嘴唇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这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没有化疗后的憔悴,
没有病痛的折磨,只有满满的活力。老板把两碗热干面端了上来,芝麻酱的香味弥漫开来。
林晚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搅拌起来,嘴角沾了一点芝麻酱,像个偷吃的小花猫。“你看你。
”杨俊培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嘴角,指尖触到她柔软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传来,
让他的心脏一阵悸动。这是真实的,不是梦。“还不是因为太好吃了嘛。
”林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夹了一筷子热干面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尝尝是不是比以前好吃了。”杨俊培张嘴接住,芝麻酱的香味在嘴里散开,
带着醋的酸和辣椒油的辣,是他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只是以前,他总觉得这味道太厚重,
现在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他忽然想起信里的话,放下筷子,
认真地看着林晚:“晚晚,我爱你。”林晚的动作顿住了,脸颊慢慢变红,像熟透的苹果。
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也爱你呀,怎么突然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
”杨俊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暖暖的,小小的,在他的掌心里,刚好能被他紧紧攥住。他想,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松开。林晚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反过来握住他,指尖用力。
那天晚上,他们像以前一样,吃完热干面,沿着街边慢慢散步。晚风轻轻吹着,
带着草木的清香。林晚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公司发生的趣事,
说她设计的方案被领导表扬了,说同事给她带了家乡的特产。杨俊培静静地听着,
偶尔应一声,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他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
走到小区楼下,林晚抬头看着他:“今天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杨俊培心跳漏了一拍。“说不上来,”林晚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更温柔了?
以前你很少这么看着我。”杨俊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会一直这样。
”他送她到家门口,看着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转身对他笑:“进去坐会儿吗?”“不了,
”杨俊培摇摇头,“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上班。”“好。”林晚点点头,踮起脚尖,
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杨俊培站在门口,
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脸上带着笑意,眼眶却红了。他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接下来的日子,杨俊培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甚至有时候会提前溜掉。
张启明给他打电话,说城西的项目前景有多好,让他赶紧下定决心。杨俊培直接拒绝了,
语气坚决:“这个项目我不做了,以后我们也别再联系了。”张启明愣了一下,
以为他在开玩笑:“俊培,你疯了?这个项目能让我们赚大钱的!”“我不需要。
”杨俊培挂了电话,把张启明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他不在乎能不能赚大钱,他只在乎林晚。
他每天早上都会去接林晚上班,给她带一杯热乎的豆浆和一个茶叶蛋。晚上下班,
他会提前去她公司楼下等她,然后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林晚喜欢吃糖醋排骨,
他就跟着网上的教程,一遍一遍地学。第一次做的时候,排骨烧糊了,糖放多了,甜得发腻。
林晚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说:“好吃,比外面饭店做的还好吃。”杨俊培看着她,
眼眶发热。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练习做糖醋排骨,
直到做得色香味俱全。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逛超市,林晚推着购物车,
在货架之间穿梭,挑选着喜欢的零食。杨俊培跟在她身后,
把她喜欢的东西一一放进购物车里。有时候,林晚会故意拿起一包辣条,
对着他眨眼睛:“我能吃这个吗?”以前,杨俊培总会阻止她,说辣条不健康。但现在,
他只会笑着说:“可以,少吃一点就好。”他们还会去公园放风筝。
杨俊培买了一个蝴蝶形状的风筝,是林晚最喜欢的粉色。林晚拿着风筝线,在草坪上奔跑,
裙摆飞扬,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杨俊培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满是满足。
风筝越飞越高,林晚停下来,仰着头,笑着对他说:“俊培,你看,风筝飞得多高啊!
”“嗯。”杨俊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只要你喜欢,
我们以后经常来放。”林晚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
杨俊培还记得信里说的,林晚生日想要一个亲手做的蛋糕。离她生日还有一个星期,
他就偷偷买了烤箱、面粉、奶油和各种装饰品,藏在阳台的柜子里,趁林晚不在家的时候,
偷偷练习。第一次烤蛋糕,面糊没搅拌均匀,烤出来的蛋糕中间是生的。第二次,
烤箱温度太高,蛋糕烤焦了。第三次,终于成功了,虽然形状有点歪,但是蓬松柔软。
林晚生日那天,杨俊培提前下班,回家做蛋糕。他小心翼翼地抹上奶油,
用草莓和蓝莓做装饰,虽然做得不算完美,但却是他花了很多心思做的。晚上,
林晚下班回家,推开门,看到桌子上的蛋糕,眼睛一下子亮了。蛋糕上插着几根蜡烛,
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礼物盒。“生日快乐。”杨俊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在她耳边轻声说。林晚转过身,看着他,眼眶红红的:“这蛋糕是你做的?”“嗯,
”杨俊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做得不好看,你别嫌弃。”“不嫌弃,”林晚摇摇头,
眼泪掉了下来,“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杨俊培把礼物盒递给她:“打开看看。”林晚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条小巧的银质手链,
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玉兰花吊坠。“我知道你喜欢玉兰花,就给你买了这个。”杨俊培说。
林晚拿起手链,戴在手上,刚刚好。她抬起头,看着杨俊培,笑着说:“真好看,我很喜欢。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了蛋糕,看了一场电影。林晚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杨俊培轻轻把她抱到床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他坐在床边,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
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他想起信里提到的那个速写本,悄悄起身,
走到书房。第三个抽屉没有锁,一拉就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棕色的皮质速写本,
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缘泛着旧时光的温润。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就是他的侧脸,
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咖啡馆,他正低头看菜单,眉头微微蹙着,神情认真。笔触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