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将我拥入怀中，轻拍着我的后背。

他不懂，不是陪我，是陪颜颜。

而我在闻到他衣领处沾染的香水味后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齐聿，我们离婚吧。”

齐聿闻言猛地推开我，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我，嫌恶道：

“林希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争风吃醋没底线了？”

“离婚是吗？满足你，只是我提醒你，财产可以和你分，颜颜必须跟着我。”

说罢，一脚踢开挡在他脚边的物品，摔门而去。

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全家福，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想笑。

齐聿，不知道你知道颜颜真的不在了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齐聿连着好几天没回家，我也用这些时间一点一点收拾好了东西。

关于颜颜的任何物品，我都不会留给他。

将最后一箱杂物丢到楼下的垃圾桶返回时，遇到了回来的齐聿。

他蹙着眉，不满我的忽视。

良久，像是强压着的怒气一般不由分说拉过我的手：“走吧，带你去吃饭，当作我的赔罪，别再闹了。”

想着离婚协议他还没签，有些话确实也该说清楚，我从善如流地跟他上了车。

齐聿见了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林希，我还以为这次你多少能有点骨气，没想到还是跟哈巴狗一样，我招手就来。”

带有轻蔑和侮辱性的话语像是一根被烫红的针，扎得心口猛地疼了一下。

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我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自己，算了，反正要离婚了，不要做无谓的争执。

车子在一家餐厅门口停下。

刚一下车，就遇到了苏心月。

她欢欣活泼地跑向齐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嘟着嘴佯装生气：

“你来得好晚，我都等不及了，要罚你给我买礼物道歉。”

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慌失措地撒开手，红着眼看我：

“林希姐你千万不要误会呀，我和齐聿哥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所以......”

我还没说话，齐聿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衣服，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随后又责备地瞥我一眼：

“都怪你平时太善妒，把人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他口中的小姑娘和我同岁，而我因为临时下楼丢东西，想着很快返回，便只穿了单薄的羊绒打底衫。

他的心，快偏到天上去了。

二月的海城，确实冷，却不抵心寒。




大年二十九，女儿病情恶化，唯一心愿便是爸爸妈妈一起陪她过春节。

我哭着求了齐聿好久，他终于答应。

三十那天，我拜托齐聿在病房里守着女儿，我去取早就定好的蛋糕。

他满口答应，可我回来时，女儿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齐聿不见终影。

我疯了一样给他打去电话，求他回来见女儿最后一面，他却说：

“心月说等到合适的心源了，我必须马上赶过去，让颜颜等等，做完手术我就回来陪她。”

“同样是做母亲的，你为什么不能理解理解心月？”

说完，他便挂了挂了电话。

大年三十，我看到苏心月发的朋友圈：

女儿手术成功，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再也不分离。

配图是她和齐聿一左一右陪伴着病床上的小女孩儿，好像真正的一家三口。

可怎么后来，齐聿哭着求我，让他再见见我们的女儿呢。

......

看着那条苏心月发的那条朋友圈，我只觉得心疼得快要碎掉。

我女儿的心脏，如今正跳动在她女儿的身体里。

而颜颜到死都在期盼着陪她的爸爸，如今也正陪在别人身边。

下一秒，齐聿打来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林希，暖暖的手术很成功，我陪她们庆祝一下就回去，你让颜颜在等等。”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线，颤抖着开口：

“颜颜，等不到了，你知不知道苏心月说的心源就是......。”

齐聿的语气瞬间冷凝，猛地打断我，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林希，我从前只是认为你小肚鸡肠，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连女儿的生死都可以拿来争风吃醋。”

“颜颜那么善良的小女孩，如果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这样的人，应该也会为你羞耻吧！”

握手机的手轻轻颤抖，另一手捂住嘴拼命压制着哭声。

结婚七年，我们一起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最难时，两人分食一碗泡面，他将火腿给了我，看着我的目光温柔又愧疚。

后来我们从地下室搬进大房子，再后来我们有了颜颜。

可怎么如今，在他眼里我只会小肚鸡肠争风吃醋呢。

也正如他所说，颜颜是个善良的小女孩儿，所以早就要求要签捐献协议帮助别的小朋友。

电话里传来苏心月的声音：“齐聿哥哥，怎么啦，是林希姐找你吗？”

齐聿立刻换了语气，温柔回复：“没事，你快去休息，守了暖暖一晚上，一定累了吧？”

不想再听他们的你侬我侬，我先挂了电话。

处理好颜颜的后事后，我找律师拟完离婚协议才回家。

我将属于我和颜颜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慢慢打包。

看着繁多的物品，过往许多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眼眶酸涩不已。

我将东西一件件收好，将爱意一点一点抽离。

很疼，但烂掉的肉，就应该剔除。

在我收拾的时候，齐聿突然推门而入。

他看着满地的东西不满地皱起眉头，一边说着一边踢开脚下的物品，走向我：

“你又想干什么？家里怎么乱成这样也不收拾？我不在你就拆家？”

在对上我满眼的泪花后顿了一下，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

“不就是没陪你，至于吗？多大个人了，一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看着面前这顿名为向我道歉，实则为苏心月准备的大餐，我食欲全无。

放下叉子，轻声开口：“齐聿，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签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苏心月眼底闪过狂喜，眼泪却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哭着越过齐聿，猛地跪在我脚边，一边哭一边扇自己巴掌。

“对不起，林希姐，是不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之前被暖暖的爸爸家暴又可怜暖暖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但我也不应该缠着齐聿哥哥的，都是我的错。”

齐聿见了更是心疼不已，上前一步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慰了许久。

望着我的目光几欲喷火：“马上跪下给心月道歉！”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只觉得疲惫不堪，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记得找时间回来签协议。”

刚走出两步，手腕被人从身后抓住，巨大的惯性将我的手猛地磕在大理石桌沿上，疼的我脸色一白。

“我让你给心月道歉你没听见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无视我——”

听着他愤怒的声音和脸上鄙夷的表情，长久以来压制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气红了眼，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齐聿，我说离婚没听到吗？”

“既然那么想做苏心月孩子的爸爸，那我给你机会，别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生子呢！”

说完，我也不顾两人的反应，直接打了个车回家。

也许是白天穿的单薄吹了风，晚上竟发起了烧。

吃了药后没过多久便觉得困意袭来，一头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听到了齐聿的声音。

他脱了外衣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希希睡着了？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干贝粥，起来喝点，嗯？”

这样温柔缱绻的语气或许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听见。

我的眼角不自觉泌出眼泪，翻了个身，往他的怀里钻。

“怎么这么烫？林希，你发烧了？”

齐聿语气严肃，不由分说地把我从被子里拉起来。

冷空气一吹，我瞬间清醒，原来不是做梦。

看着他焦急担忧的脸，我讽刺一笑。

演得真好，好像真的在意我一样。

“走，我带你去医院。”

齐聿搀着我从床上起来，发烧的我浑身酸软无力根本无力挣扎，也就随他去了。

齐聿给我里三层外三层裹上大衣，塞进车里，往我手里塞了杯热水，低头给我系上安全带才绕到驾驶位。

我目光所及全是属于苏心月的东西，玩偶摆件，口红，甚至还有半包小熊饼干，大概是暖暖吃剩的。

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两年前，有次他送我和颜颜去参加早教课。

因为没来得及吃早餐，在车上开了瓶奶喝。

齐聿没有说什么，只是下车的时候一把拾起我从包里掉落的玩偶挂件扔了出来，脸色难看得紧：“别在我车里吃东西，还有这些幼稚的东西别放我车上。”

我着急向他解释，牛奶没有味道也没有碎渣，可他只是用嫌弃的眼神冷冷瞥我一眼，扬长而去。

看着那包还有碎末散落出来的饼干，我再一次认知到，只要是苏心月，他可以无限偏爱。

他的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让他担心。

我闭了闭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还好我本来就没有信。




路上，苏心月突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蓝牙播放出来：

“齐聿哥哥，暖暖突然说不舒服，怎么办啊，呜呜呜，你快来啊。”

齐聿一个急刹，手里的热水撒了出去，我被烫得一下松了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齐聿厌烦得声音已经响起：

“你看看你，连一杯水都拿不好，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我车上吃东西？”

我正想开口道歉，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我赶下车了。

“算了，你快点下车，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我点点头，将车门打开，努力支撑起无力的身体正要迈出去，齐聿却伸手将我猛地推出去：

“暖暖不舒服你没有听到吗？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安的什么心啊？”

我以一个及其狼狈的姿态四脚着地摔进绿化带里，还没反应过来，齐聿已经疾驰而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独自前往医院，任由冷风从领口灌入，将心吹凉。

经过一夜挂水，烧已经退了下去，正想离开，却不想迎面撞上齐聿和苏心月母女。

见到我，齐聿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心虚。

“你没事吧？我昨天也是太着急了，没想到这孩子只是吃多了肚子疼。”

我甩开他的手，再次提醒：“记得把协议签了。”

他冷笑出声：“我昨天都跟你示好了，你还没完没了是吧，我警告你别恃宠而骄。”

我几乎要听笑了。

一碗粥，便是我这几日扬言要离婚的安抚。

如果这是宠，我情愿不要。

我转身就走，苏心月却从身后追上来，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看我：“林希姐姐，对不起啊，我又惹你生气了。”

“今天晚上暖暖生日，你也来好不好？就当作我和暖暖给你的赔罪。”

她身侧叫暖暖的小女孩，也适时开口：“阿姨不来参加暖暖的生日，是不喜欢暖暖吗？”

说着，眼泪竟然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齐聿急了。

上前一步扯住我的包带不让我离开。

“林希，你也是当妈的人连小孩子一点心愿都不愿意满足吗？”

被猛地一扯，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急忙蹲下收拾。

齐聿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不是想离婚吗？带上离婚协议今晚来暖暖的生日宴！”

我捡起颜颜的死亡证明，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落下一颗泪。

“好，我去。”




这张证明这么明显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可是他却半点也没看见。

我的颜颜，真是不值。

晚上，我带着离婚协议去了苏心月的家。

我在门口站了许久，苏心月才红着脸凌乱着头发开门。

她假装害羞整理衣领，却不着痕迹露出锁骨上的红痕。

“不好意思呀，林希姐，有点事，让你久等了。”

我没说话，侧身进门，不着痕迹打量屋内的装饰。

所有的物品都是一式两份加一个儿童版，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好幸福的一家三口。

原来不回家的原因是，外面早有一个家。

齐聿亦是衣衫不整地从卧室出来，看见我冷冷开口：

“多大的人了，一点教养都没有，没带礼物就算了，还迟到。”

听到这些话，我不争气地红了眼。

她最好的礼物，不就是我颜颜的心脏吗？

齐聿却以为我红了的眼眶是委屈，还要接着嘲讽，我从包里那出协议书递到他面前，“签吧。”

“你认真的？”

齐聿的表情从空白到错愕再到愤怒。

“好好好，林希好得很。”

“暖暖的生日愿望是拍一张全家福，你来给我们拍吧，顺便说点好听的，我就给你签。”

他的眼神冷漠且挑衅，笃定我心里一定难受到马上祈求他。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

以前和我吵架，只要他做一些和苏心月更亲近的事情，我便难受得什么都顾不了了，哭着求他别这样对我。

可是这一次，我听话地为他们拿起了相机，为他们拍了一张全家福。

“祝暖暖小朋友......健康成长，岁岁无忧。”

带着颜颜的心脏，好好活下去。

当我拿着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了离开的时候，齐聿久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的背影迟迟不能回神。

毕竟，我如此决绝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何，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不安席卷了他整个心头。

眼看着我的背影就要消失，他拔腿就要追出来。

好似，放我离开，就是真的离开了。

可在他刚碰到门把手之际，暖暖抓住了他的衣角，眼睛里还含着泪要掉不掉：

“爸爸要走了吗？爸爸不陪暖暖了吗？暖暖又要变成没有爸爸的孩子了吗？”

看着可爱的暖暖齐聿一下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心也就软了下来，蹲下来将她搂入怀中。

“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暖暖，只是我不是暖暖的爸爸，如果我当了暖暖的爸爸，那别的小朋友就没有爸爸了。”

小姑娘听得似懂非懂，但听说他不当她的爸爸，当即住着他的衣领大哭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当我爸爸，我就要你当我爸爸。”

苏心月赶忙迎上来，红着眼对他说：

“对不起齐聿哥哥，暖暖实在太缺父爱了才会这么黏你，你别让她伤心好吗，就当为了我。”

说着，凑过来踮起脚，就要献上红唇。

我决绝的眼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侧头躲开了这个吻，抱着暖暖回到儿童房。

等把暖暖哄睡，他打算离开，苏心月已经换好了性感的蕾丝睡衣嘟着嘴就要贴上去，却被齐聿一把推开。

因为他发现无论如何我的电话都打不通，他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