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安不悦地看着我，“你和傅教授不是很熟吗？就不能给郁妍行个方便？”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能，我不能因为她而耽误一个患者的生命。”

张郁妍：“我不会耽误傅教授太长时间的，只是咨询他一些事......”

我打断她，“如果你只是想咨询问题，可以改天，难道非要跟一群急危患者抢时间吗？”

张郁妍直接矫情地哭了。

魏长安锁眉，“不愿帮忙直说，你有必要给郁妍难堪吗？”

他不分青白的指责，让我心头生寒。

魏长安一直是理智的、顾全大局的，当初我托关系给魏知正找工作，他对我好一顿批评，端的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态度。

如今碰到了张郁妍，就轻而易举破例了。

我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跟魏长安争辩吵架，更不愿被他发现我湿润的眼眶。

我转身快步离开。

身后隐隐传来张郁妍的哽咽声，“算了，韵涵不想帮我忙，我也强求不来......”

魏长安：“不要哭，我好歹是营长，又不是只能找她托关系。”

我置之一笑，擦掉眼泪，默默告诫自己。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哭。

以后不会了。

赶到急诊室时，那名患者正捶着头惨叫，“头好疼，好疼啊！我受不了......”

打电话叫我来会诊的大夫小张没见过这架势，他神色慌张道：“他没法配合我的问诊，我判断不出他的病情，只能请谢老师过来帮忙。”

患者突然呕吐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

我迅速做出判断，“小张，赶紧扶他侧躺，清理一下口腔和鼻腔，避免呕吐物呛到气管引起窒息。”

“降压药立刻用上，他颅内压太高了，先把血压降下去。”

我快速松解患者的衣领，以免呼吸不畅，密切观察他的呼吸，瞳孔变化。

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抢救之后，患者的症状缓和下来。

小张红着眼望我，“谢医生，今天多亏你的帮忙，要是患者出意外，我真不知道......”

我笑着安抚她，“千万不要因此气馁，你年纪轻，经验不足，你要更加努力才行，我想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很棒的医生。”

小张用力点点头，眼中带光。

看着她，我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为了让更多身处病痛中的患者得到医治，为了让国内医学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为了理想而闪闪发光的自己。

下班回到家，我拿出离婚协议书，坐在椅子上等魏长安。

一直到深夜，他都没回来。

第二天快中午，魏长安才出现，“韵涵，中午别做饭了，咱们去国营饭店吧！”

他冷峻的脸上带着笑意，丝毫看不出昨天他才为张郁妍跟我翻过脸。

见我没说话，他又说：“早就想带你去吃他家的招牌菜，一直没机会，今天刚好有时间，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饭店。”

我原本不想去的，但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大概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吃饭了。

就当是散伙饭好了。

毕竟还有四天我就要离开了。




1983年，我和闺蜜一起嫁给魏家两兄弟。

婚后第三年，老公私拿我的嫁妆钱给白月光置办昂贵首饰。

而闺蜜的老公也背着她偷偷给了养妹一个孩子。

被发现后，他们理直气壮。

我老公说：“她在乡下这些年过得很苦，我不过是想弥补一下，你有必要这么小肚鸡肠吗？”

闺蜜老公说：“她只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只有心脏眼脏的人，才会污蔑我和她纯洁的兄妹情。”

彻底死心后，我拿着脑瘫学科研究的申请书递给闺蜜。

“去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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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军区医院的脑外科目前是国内最顶尖的存在，这离不开两位当初的努力和建树，三年前你们选择离开，我深感惋惜。”

老院长的高兴溢于言表，“如今你们能重新回来，对医院来说，是如虎添翼。只是，你们的丈夫都在B市工作，以后分居两地，你们能接受吗？”

我跟闺蜜申书藏对视一眼，坚定地说：“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离开了。”

老院长喜悦的笑声从传呼机那头传来。

我和书藏也是眼含热泪。

这几年，我们俩都以为抓到了幸福，从而忽略掉原本属于我们的光芒。

幸而，我们的理想。

还未将我们彻底抛下。

国内的脑外科与国外相比，无论是在设备、技术还是人才方面，都差一大截。

我和书藏决心要在有生之年，势必推动脑外科往更高一层发展。

不仅是为了我国医学的进步，也为了拯救更多深陷病痛折磨的患者和家庭。

回到军区家属院时，天已经黑了。

我和书藏挽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巷子里传来邻居们说闲话的声音。

“我今天看到魏营长跟一个姑娘逛街，还给她置办了很多礼物，说实话那姑娘长得真是又白又漂亮，跟魏营长站在一起，跟一对璧人似的。”

“我知道那姑娘，据说是魏营长的初恋，两人当年差点结婚。”

“说起魏家，你们有没有觉得魏家老二跟他那个养妹走得太近了？”

“就是就是，魏家老二整天跟养妹黏糊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小两口咧。”

这些人口中的魏营长是我的老公，魏家老二是书藏的老公。

我看到书藏泛红的眼角，握紧她的手，无声安慰。

她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后，回了她的屋子。

我也回了我和魏长安的住处。

屋里很黑，冷冷清清的，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家好像总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床头挂的那副结婚照，我有时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结婚。

我怅然一笑，翻出结婚时带来的皮箱子，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东西。

虽然在这个家生活了三年，但是我向来节俭，除了几样生活用品和简单的几件衣服，没买过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的丈夫更没有送过我什么，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礼物。

原先我以为他是在部队上待久了，不懂得女人的心思。

今天听了邻居们的闲话才知道。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不愿。

遇到喜欢的姑娘，他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耐心地陪她逛街，为她挑选各种心仪的礼物。




寄完行李回到家时，魏长安也在家。

他坐在椅子上问我：“晌午了，咱们吃什么饭？”

我躺在摇椅上，扯了扯身上的盖被，“我和书藏在外面吃过了，你吃的话，就自己做，或者出去吃。”

魏长安眉心皱得更紧，大概是以为我还在因为刚才的插曲生气。

“今天我给郁妍买项链的钱，确实是之前你变卖嫁妆剩下的钱，你放心，等这个月发工资，我会还给你的。”

我在乎的是钱吗？

我在乎的是，他对张郁妍的念念不忘。

是我和张郁妍之间，他总把她看得比我重要。

是我在他身边陪了整整三年，都抵不过张郁妍一朝的出现。

只是......

现在我真的累了。

不愿再在乎这些了。

魏长安自己下了碗面条，吃完后就出了门，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家。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挂念着他。

日历上，我用红笔在上边又划了一道。

今天是倒计时第五天。

我喊了书藏一起去医院。

虽然决定了离职，但在离职前，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

我和书藏在街边买了早餐，一边吃一边走。

医院离家不远，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走到医院门口时，我看到了魏家两兄弟和张郁妍正凑在一起说话。

魏知正：“大哥，要我说，还是郁妍姐跟你最般配，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舍弃这么漂亮的嫂子，娶了那个丑女人。”

张郁妍红着脸，瞄了魏长安一眼，“知正，你大哥都结婚了，你还乱说，要是让韵涵听到，又该误会了。”

“我可没乱说，别人不知道，我作为他弟弟还能不知道吗？我大哥这些年一直都没放下你，他跟我现在的大嫂貌合神离，根本就不像恩爱夫妻。”

“知正。”魏长安沉下脸呵斥，“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好好好，大哥的事我不管了，我只管咱妹思怡的事总行了吧！”

“魏知正这吃里爬外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你找关系，就凭他一个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的人，能当得上播音员？”书藏气地咬牙，“他倒好，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反过来说你坏话！”

书藏气不过，想冲上去吵架，但我拉住了她。

没必要了。

我会一点一点把魏长安这个人，从我的心脏里剜除掉，直到彻底干净。

等他们三人离开后，我和书藏才进了医院。

我换上白大褂开始整理病历。

刚整理完一份，就接到了急诊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病情比较危急的病人，需要我去会诊一下。

“韵涵，我刚要去找你，就在这遇到了。”张郁妍从身后喊住我。

我回头，“我这会儿有点急事，先不跟你说了。”

张郁妍伸手挡住我，“哎，等等，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我蹙眉，看了眼手表，“什么事？”

“傅教授的号不好挂，我来了几次都没挂上，我看今天挂他号的人也很多，想让你帮帮忙，能不能让我插个队？”

“恐怕不行，傅教授今天在急诊科坐诊，接诊的都是急危重症患者。”

看我态度坚决，张郁妍委屈地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魏长安。




魏长安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轻轻拦着他的腰。

这应该是这些年来，我们少有的亲密举动了。

我望着街边倒退的风景，心里晦涩复杂。

再过两条街就是国营饭店了。

“长安，救我！”

拐到一个巷子里时，前边突然传来张郁妍的求救声。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魏长安从后座上粗鲁地掀开。

我滚落到地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掌心也被石子划流血。

我雾朦的眼里，倒映着魏长安骑着自行车飞奔向张郁妍的身影。

魏长安人高马大，一靠近，那几个原本围着张郁妍的小混混就跑开了。

我安静地看着张郁妍扑进他的怀里。

他好像把我忘了，只顾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

我掐着掌心，用力把眼里的泪憋回去。

我说过，我不会再为他流泪了。

等张郁妍情绪稳定了，魏长安才想起我。

见我趴在地上，他赶紧将我扶起来，懊恼道：“抱歉，刚才太着急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没事，咱们先去饭店，晚会人太多不好排队。”

张郁妍抓着魏长安的衣袖，“长安，我害怕，你能先送我回家吗？”

魏长安冷眼看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

“这就是你身为医生，看到受伤患者的态度吗？”

他似是失望至极，没有等我回答，骑着自行车载着张郁妍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终究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明明受伤的是我而不是张郁妍。

明明他知道，我在对待工作时，是多么的认真刻苦。

可他还是用我引以为傲的职业来羞辱我。

我闭了闭眼。

其实我早该明白，他的心，从未偏过我。

这顿散伙饭。

是我奢求了。

我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膝盖每疼一下，年少时对魏长安的爱意就削减一分。

走到家时，我很平静地烧了我和他的结婚照。

越过火光，我看向书藏，“书藏，我想改签火车票，剩下的四天，我不想等了。”

书藏没有问我为什么，只是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离开前，我把离婚协议书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等魏长安在上边签了字，我就彻底摆脱过去了。




两人离开后，书藏靠在我的肩膀上，小声诉说：“嫁给魏知正这些年，我听到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思怡身子弱，你要让着她。”

“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还是好穿的，魏知正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是他的养妹周思怡。”

“说实话，我心里并不好受，但他总说周思怡身世悲惨，从小就失去双亲，被他父母收养前受了不少罪，要我多照顾照顾她。”

“我默默忍着，但他给她孩子，一而再地跨越兄妹之前该有的界限，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安慰地拍拍书藏的头，“既然认清了，就没必要为这样的男人伤怀了。”

书藏笑了笑，“我现在越发觉得，当初我们两个为了男人放弃大好前程，是多么的愚蠢！我昨晚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等会我们把行李先寄去A市吧！”

书藏推了辆自行车，我扶着车上的行李跟在她身后。

走到临街的一个珠宝店时，书藏突然停住脚步。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店铺里看去。

是我的老公魏长安和他的初恋女友张郁妍。

魏长安站姿笔挺，他温柔地撩起张郁妍的长发，将手里的项链戴到她的脖颈上。

张郁妍一脸娇羞和惊喜，“这条项链很漂亮，但太贵重了，长安，我还是不要了......”

“戴着吧！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魏长安脸上带笑，“不过俗物而已，其实也配不上你。”

我讽刺地笑了笑。

一大早就没了人影，我还以为他去部队忙了。

没想到是陪张郁妍买首饰来了。

对我，他永远都在忙。

换成了张郁妍，他的闲暇时间倒是多起来了。

“魏营长可真够大方的啊！婆婆前些日子住进重症监护室开销大，你手头紧，还是韵涵卖了一些嫁妆贴补的医药费。”

“你倒好，现在还有闲钱给旧情人买金项链啊！”

书藏率先存不住气，她斜着眼看向魏长安，冷嘲道：“这钱该不会还是变卖韵涵的嫁妆得来的吧？”

魏长安没接书藏的话。

反而沉下脸对我说：“谢韵涵，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撺掇申书藏胡说八道？”

“我跟郁妍清清白白，不是你们随便几句话就能抹黑的。”

我没跟他辩解，只是平静地说：“俗物配不上她。”

“可我好像，连俗物都不配拥有过。”

魏长安愣了一下，他抬眸与我对视，眼中似乎有着心虚。

结婚多年，我从未收到过他任何礼物。

哪怕是一朵花。

这时，张郁妍一脸歉意地看着我：“韵涵，你别误会，长安送我项链，只是出于老朋友的情谊，我这就把它还给你。”

顿时，魏长安恼怒地瞪我。

“够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你在城里生活，自然不懂她在乡下的辛苦。今天她生日，我不过送一条项链给她。”

“至于跟我扯什么配不配的？新时代了，难不成人还要分三六九等！”

“简直封建余孽！”

我愣了一下。

看着魏长安的模样，我忽然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走吧。”

我握了握书藏的手，转身就走。

魏长安怔了怔，又追了上来。

“刚才是我失言。”

说完，他看了一眼自行车上的行李，“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和书藏过几天要去外省出差，先把行李寄过去。”我随口敷衍他一句，然后示意书藏推车走。

魏长安没有再追过来。

是啊！白月光就在身侧，他哪里还有闲心关心我？